那是年初七的半夜时分,她被一道凄厉的呐喊声从梦中惊醒。
“萧大姑娘!救救我女儿!”
她立刻披衣起床,带着医箱出来。
候在门外的是一个神色仓皇的贵妇,萧清音觉得她有几分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秦文君也出来了,附耳道:“这是永福公主。”
萧清音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位。
永福公主是昭阳长公主的异母妹妹,排行第三,曾嫁给顺意伯,成亲后不到两年就和离了。
两人育有一女,随永福公主长大。
此时她让人抬到萧清音面前的,便是自己的独女司徒枝。
萧清音一看到司徒枝脖子上的缢痕,就变了脸色。
她当即给司徒枝做心肺复苏。
永福公主跪坐在一旁,攥着衣角,一脸紧张地看着。
萧清音做了七组心肺复苏,司徒枝也没有恢复呼吸,她几乎以为救不回来了。
幸而做到第八组时,司徒枝发出一声嘤咛,终于苏醒过来。
永福公主长长舒了一口气。
而后指着自己女儿破口大骂:“不过多说了你两句,你就寻死觅活,你是想气死我吗!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孽障!”
司徒枝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娘,这是哪儿?我们怎么在这里?”
永福公主板起了脸:“你又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
“我记得,”司徒枝回道,“夜里我睡不着,听见有人喊我荡秋千,可是我没有秋千,就找了匹白绫子做了一个,刚坐上去就晕过去了。”
永福公主一脸愠怒:“你就不会用脑子想想吗!谁会大半夜荡秋千,真是……”
司徒枝偏过头去,没再言语。
永福公主训了她一顿,转头看萧清音:“萧大姑娘,你应该听出来了,这孩子有点癔症,我给她找过几个大夫,喝了不少药,但病症还是越来越严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萧清音刚要说话,司徒枝突然从地上坐起,爬到永福公主身后。
她朝不远处的巷角看了一眼,小声道:“娘,他们又跟过来了,躲在拐角那里呢,你看,有只手没藏好,路在外头。”
萧清音顺势看去,只看到一个衣袖在风中飘荡。
她记得那里有棵柿子树,冬天光秃秃的,周围的人家偶尔会把衣服挂在上面晾晒。
便道:“那是晒在树上的袍子,不是人。”
司徒枝一脸严肃道:“是人。我遇见过好几次了,他们一直跟踪我。”
“跟踪你做什么?”
“把我抓回天庭去,我是流落民间的天庭乐姬。”
萧清音:“……”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你最好赶紧离开,”司徒枝提醒道,“不然他们以为你跟我是一伙的,你也要卷进来……”
“别说了!”
永福公主打断她的话。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没人跟踪你,那都是你的臆想,你给我正常点好不好!”
司徒枝一脸惊恐。
“难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永福公主恨不得给这孽女一耳光。
好把她脑子里的魔鬼打出来。
让她恢复神智。
但这里不是府里,她不能失去理智,只能忍着。
“萧大姑娘,这就是她发作起来的样子,你看看有没有对症的方子,给她开一个。”
萧清音沉默片刻,轻笑道:“方子倒是有,不过需要您这边配合。”
永福公主喜出望外。
她本来对女儿这个癔症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萧清音居然能治。
“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尽管说!”
“把郡主留在我这,您不能过来看她,也不能给她写信或者派人送东西过来,总之,您要彻底和她隔开一阵子。”
永福公主错愕。
“这怎么行!枝枝从小到大,一天都没跟我分开过,我要是不在她身边,她会受不了的。”
萧清音没理她,扭头问司徒枝:“你愿意留在我这,和你娘分开一段时间吗?”
司徒枝看了眼自己母亲,迟疑片刻,点头道:“愿意。”
永福公主一脸惊诧。
“枝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留在这你怎么学琴?乐团下个月就要选拔新人了,你本来就有点悬,不抓紧时间提升一下……”
话没说完,就被司徒枝打断。
“我要留在这!”
她像只逞强的病猫一样,柔弱而又倔强。
永福公主咬了咬唇,问萧清音:“萧大姑娘,我不来的话,能让乐师过来吗?”
萧清音问了她一句:“是你女儿的命重要还是进乐团重要?”
这话如同箭般,穿过永福公主心头。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清音叹了口气:“她都病入膏肓了,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次她是闭气假死,我才能救回来,下次就没这么走运了。”
真当她能从阎王手里抢人么。
永福公主心中一震。
难道以后枝枝还会寻死?
下人前几天禀报的话语飘过她心头:“郡主下午被断了的琴弦不小心刺伤手腕,刚敷了药。”
那真是不小心刺伤的吗?
也许和今晚一样,是因为臆想?
可是她为什么总是臆想这么危险的事?
永福公主心头掠过一连串疑问。
一个回答隐隐浮出水面。
可很快又被她按下去。
不,不会的。
她的枝枝那么乖巧听话,怎么会不想活了呢。
一定是因为生病了。
等她好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勉强应了下来。
“好吧,那我回去就把她的日常用品送过来。”
离别前,她叮嘱道:“你在这里治病,莫要荒废了琴艺,指法这东西,一天不练就手生了。”
司徒枝点头:“好的,娘,我记住了。”
永福公主满怀忐忑离开。
萧清音打了个哈欠,对秦文君道:“你领她去客院休息吧。”
秦文君看了看司徒枝,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耳语:
“姑娘,她的状态好像有点危险,要不要找个人看着她?”
“不用。”萧清音朗声道,“你能照顾好自己吧?”
后半句是问司徒枝的。
司徒枝瞥了眼方才说有人藏匿的巷角,弱弱道:“应、应该可以?”
“放心吧。”萧清音拍了拍她肩膀,“我们府里很安全的,那些神秘人扛不住我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