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皇上酒醒了吗？”内侍小祥子，把茶碗递到王甫安的手上道。
王甫安坐在椅子上，接过茶碗先抿了一口，慢慢把茶水咽下去，才道：“皇上还在睡呢，你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吗？”
“姜公公带着宋南楼回来了，谢大将军的棺椁说话就进城了，他着人先过来传个话，请皇上示下。师傅您一天一夜没睡了，瞧您这黑眼圈都出来了。要不这里由儿子盯着，您老先回去休息会儿？”小祥子从王甫安手里接过空茶碗道。
“哦？这么快就回来了？唉，多事之秋啊！宋相公和夫人还在诏狱，宋南楼又回来了，这个节骨眼上咱家可不敢松懈，皇上醒了再说吧，你让传话的人回去跟姜瑞忠说，先在城外候着，有消息会尽快通知他们。”王甫安叹息道。
“还有，你着人给谢大将军家里也打个招呼，你说这威威风风的出去了，躺着回来了，唉，家里人指不定得多难受呢！你嘱咐小子们都精神点，小心侍候，我就坐在这儿喘口气就行。”王甫安扶额闭着双目道。
“那也行，师傅您晚饭还没吃，要不儿子给您拿些点心垫垫肚子？今儿个郑贵妃宫里的寒烟，送了一些点心来，指明要给师傅您尝尝。”小祥子关心道。
“你说郑贵妃？”王甫安睁开眼睛严肃地问道。
“是的师傅，是郑贵妃。她也不是第一次送东西了，师傅您觉着，有什么不妥吗？”小祥子见师傅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颇为不解道。
王甫安从椅子上起身，站着思量了一会儿，对小祥子吩咐道：“御前的情况，任谁问都不能说，皇上最恨被人拿捏，谢大将军战死，宋相公一家下狱，够皇上烦心的了，咱们可不能再让人节外生枝。”
“儿子明白，这就着人去办。”小祥子转身退了下去。
***
“雷将军求您通融一下，妾身给您跪下了，请您务必让妾身见夫君一面，这也许是我们夫妻最后一面了......”张氏流着泪，伸手把发髻上的金簪、钗环，都取下来欲交给雷敏。
“宋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快请起，东西下官是不会要的，按说皇上也没有旨意不让你们夫妻见面。下官可以安排您见宋相公一面，不过，宋夫人进去说两句话就赶紧出来，不要让下官为难。”雷敏的性子，是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
“一定，一定，妾身只要能见夫君一面，一辈子都记着雷将军的恩德。”张氏说话间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裙和发髻。
“宋相公就在里面，夫人请。”雷敏目送着张氏的背影，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老爷。”张氏只喊了这一声，眼泪又下来了。
“夫人，你怎么来了？是皇上准你来的？”宋修睿宝蓝色的长袍上，大概是在牢房的墙壁上，蹭得满是灰尘和蛛网。
“老爷，你受苦了。妾身再去求皇上开恩，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你放心，你一定要撑住。”张氏呜咽着，勉强提着一口气把话说出来。
宋修睿望着自己这个素日里最爱整洁体面的夫人，额上血迹未干，乱发被泪水浸湿，贴在脸颊，钗环卸尽，面色发黄，眼睛红肿，双手磨破，衣裙的裙摆也划破了一处。
宋修睿的眼睛，不由得升起一层雾气。
夫妻二十载，夫人何曾受过如此苦楚？
隔着光阴无情淘洗，隔着朝堂上无字之史，龙椅上的那个人，柔软的心是如何变得粗粝？
自己当年押的宝，变成今日爆的雷。
宋修睿扑在牢房的木柱上，紧紧抓着夫人的手，他知道，夫人之所以如此模样出现在自己眼前，就意味着，皇上的心，绝无转圜的余地。
“夫人，辛苦你了，莫要再为我费力奔波，算来这一两日，楼儿也该到京了，记住，我死不足惜，一定要护楼儿周全，为夫曾经跟夫人说过的话，必要时可以告诉楼儿。切记切记。”宋修睿不舍的放开张氏的手，眼泪滚滚而下。
自古艰难唯一死。
只因为这世上，太多的牵挂。
“不，妾身绝不离开你，妾身情愿随你而去，是生是死又有何惧？天上地下，你我都不要分离。”张氏抓着木头柱子，声嘶力竭地蹲坐在地上，哭喊道。
此身若能生死相依，情愿为你化蝶而去。
人生之苦，莫过于死别生离。
***
孙庆安赶到京城的时候刚好是白天。
望着西城门进进出出的人群，他第一次有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没有马上进城，而是等到天黑以后，快要关城门了，才悄悄溜进长乐坊。
抬头望去，宋府的大门上贴着朝廷的封条。
门前不时还有左右豹韬卫的兵士在巡逻。
看着情形，确实如他在城外茶馆里听到的一样。
宋府全家大概凶多吉少。
在凉州。
他因为没有白素盈和云翾跑得快，等他跑到的时候，宋南已经被押上了囚车。
远远的望着，他不敢过去。
反正身上有的是银子，他本来大可以选择一走了之。
但是他没有。
在马市上买了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本来想着快马加鞭，尽快赶回京都，告诉宋老爷想办法救回公子。
可是因为半路上走迷了路，虽然最后绕回来了，却也耽误了不少时间，被朝廷赶在了他的前面把宋府封了。
若他能早点赶回来，也许宋老爷还可以有所准备，避开这场灾难。
孙庆安气得直锤自己的脑袋。
真是没用。
这京城之中，跟宋府走得最近的就是谢大将军家了。
如今谢将军身死，朝廷上说是因为公子私通外寇的结果。
假如当初若不是自己坚持把公子送到客栈，而是在驿站养伤，起码还多个证明公子清白的证人。
宋老爷官居相位，平时不爱结交朝中权贵。
也就尚书令兼吏部尚书郑元忠，早些年没少来跟宋修睿套近乎，但是，自从他的嫡长女郑云荷，在宫中升为贵妃以后，便日益疏远。
倒是有个关系不错的户部尚书王梓文，可惜他母亲新丧，此刻正在襄州老家丁忧。
远水救不了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