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澜一边等,一边在李记裁缝铺对面的店铺里挨个地逛。
他到的前面三个店铺,都还来不及看清里头卖的东西,伙计们就客气或不客气地往外赶人,要打烊关门了。
这一排也不过九个店铺。
有四个已铁将军把门,有三个正在谢客,他能选的就只有余下的两个了。
其中一个是万万去不得的,虽说布置的红红绿绿,挂着不少小灯笼,看上去是可以待到通宵,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个地方极可能是隐蔽的拉皮条的。
启澜不得不去了最后一个。
看上去也没个正经的招牌,只挂了几个纸做的房子和动物摆在门口。
他起初以为是手工艺作坊,有点兴趣进去瞅瞅。
到了门口一瞧,吓得汗毛倒竖:
好好的闹市里竟然还藏着一处卖纸钱和纸人以及其他殡葬用品的!
店里只有一个老婆婆和老头子在专心致志地扎纸花,看着两位白发苍苍的,也不像个坏人。
外头站着吹西北风实在太冷。
启澜原地搓手跺脚了一会儿,终于壮了壮胆子,抬脚跨过了一道磨损严重的木质门槛。
他仅仅只是想找个歇脚的地儿,并不愿意被当成顾客,毕竟最近的一个月里,原本教书的双手都迫不得已杀过好几个人了。
虽说那些都不是好人,黑夜里在这么一个瘆人的地方,回忆起匕首上沾染的血和枪口飘出的那股子弹的热气,他依然不免胆寒。
门边立着三个高大的纸人,做成古代武士的模样。
那些单薄的纸张一层层地裹在竹架子扎的“骨骼”上,拿毛笔一笔一划地描了五官形状和身上的“铠甲”,还真有几分怕人。
启澜借着这些纸人的遮挡,就顺了门边盘腿坐下。八壹中文網
他轻声地呼吸,一边又伸长脖子去看对面街上的李记裁缝铺,诗安依然没出来。
“怪了,她怎么进去了这么长时间?都过了快一个小时了。”
他决定再等一小会,她要再不现身,自己就必须主动去那边看看是否遇到了危险。
忽然间,店里的老头儿不知何故,好端端的居然烧起东西来了。
启澜的鼻子里钻进一股呛人的纸草燃烧的糊味,他难以忍受越来越大的烟气,从地上快速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外去透透气。
只不过迈了一小步,身后就传来老头子严厉的盘问:
“我就说有什么不对劲,总觉得门边藏了个人。快说,你是谁?这么晚来店里做什么?”
“这里没有多少银钱,倒是纸钱和纸人物品很是充足。你若连这也想偷了去卖钱,那我就立即拉你去见官!”
他不打算和一个白头老翁发生争执,就低了头转身,和气地说:
“老人家,我是在等一个朋友,不是小偷。外边太冷,就您一家店还没关,才在门边坐了一会。”
老头子眯着鼠目将他上下像翻土一样来回盯了好几遍,依然不肯相信。
“你说你等人,那夜应该去去大街上等呀。我这里除了晚上家里急着办白事的,谁来啊?”
启澜只好闭了嘴,大步走到街边。
店里,老婆婆见老伴做的有些过分了,就开始一句句地劝老头子:
“人家小伙子眉清目秀的,言行举止看着也不像个贼。要真的是来偷来抢的,他一个年轻力壮的,还不几下子就把我们两把老骨头给打散了啊?”
老婆婆见他缩着脖子吹冷风怪可怜的,于心不忍。
好说歹说,老头子终于同意让他进来避风。
“年轻人你回来,我这还有点吃的喝的。”
启澜重新坐到门边,老婆婆把两个冷了的烧饼塞到他手里。
他谢了谢她的好意,就蹲在纸人的脚边啃了一口烧饼。里头是椒盐的,他吃了一个,觉得味道还不错。
然而,就在他张嘴去咬第二个烧饼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披着黑色的斗篷的高大男人,不知从哪个方向出来的,却如鬼魅一样毫无声响地到了店门前。
“您是......”老头儿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差点又把手里的一叠扎好的纸花掉到蜡烛了。
老太太不满地瞅着老伴,心想:方才来了个好人,就凶巴巴的待人家;现在来了个坏人,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二位扎得一手好纸啊!”
“这人都扎得和真人一样!”
披斗篷的男人说着,就踱步到了这边来,伸手“啪”地拍在摆在最外头的纸人肩膀上,打得纸人的身躯抖了抖。
启澜蹲在最里边的那个纸人脚下,听到响动和说话声,想躲也没法躲。
偏偏一口烧饼噗通一下卡在喉咙。他好不容易才在没弄出明显响声的前提下吐出了这块堵住嗓子的饼。
他的眼前就是一双穿着皮鞋的脚。而这皮鞋,有些眼熟,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但有一点他是有把握的,皮鞋的样式一看和大街上所瞧见的老爷少爷们脚上的那些完全不同。
启澜开始好奇来者的身份,听语气和看穿着打扮,并不像是正常的办白事的。
那人并没注意到店里还有一个旁观者,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威胁起老两口来:
“听着,今天夜里你俩加班加点,也要把十个纸人扎出来,我有事急用!”
“如果做不出来,我就一把火烧了这个铺子,然后你们也别想活着出去!”
“咚!”
一把刀用力插在了桌子上,把上面堆好的花花绿绿的纸都震得满地都是。
老头儿为难地望了门口的纸人一眼,跪在地上开始磕头: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我们俩都快七十了,又无一儿半女的,就算把门口的三个算上,一晚上也赶不出七个纸人来!”
“求您行行好,宽限个半天,待我天明去隔壁街请徒弟的铺子里伙计一起来帮忙!”
“住口!”男人猛然一拳砸下来,打得老头儿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老头子虽说身子骨还算硬朗,挨了这一打一摔不至于爬不起来,但也费了好大力气才爬起来。
一颗门牙掉在脚边,沾着血。
老婆婆见状嚎啕大哭,摸索着抱住老伴,一个劲地擦眼泪。
启澜看在眼里,怒火从心底腾起,攥紧双拳。
现代的我和民国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