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白冥朝自己跑过来，眼里带着明显的焦急：“可是出什么意外了？怎得这么晚才回来？”
苏颜没有回答白冥的问题，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眼神逐渐晴朗，恍然大悟。她一直想不通白冥身上自相矛盾的气质，今日见了慕离歌，才明白他身上的不同到底在哪！他身上没有寻常人身上那种强烈的感情，恨得强烈，怨得深入骨髓。他的恨嗔痴，都像蒙了一层雾，让人看不清，抓不着。就像高山从不为流水侧目，他太脱离俗世凡尘了。苏颜毫不怀疑，如果脱离这具凡尘躯壳，他的灵魂一定无悲无喜。白冥见苏颜一直盯着他看，却一言不发，越发紧张：“怎么了？莫吓我！遇事就与我说。”
苏颜回过神，对上白冥的眸子，焦急、慌张、急切……苏颜唇角轻勾，摇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然后眸子里升起好奇的光芒，问白冥道：“你有没有想过，身死而魂魄不散时，你的灵魂是什么样的？届时又在何处？”
白冥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答苏颜的问题：“无论什么模样，无论会在何处，只要有你在身边，万事不惧，万物不怕。”
“！”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苏颜瞪大双眼，脸上红晕朵朵。自己听过许多男人地自己的情话，可只有白冥的话入耳，不觉虚假恶心，反而升起一股窃喜。“美人！”
两人未尽言明的温情被下朝的楚宏衍破坏。人未至，声先到。刚一下朝，就听见太监来报，皇后和美人见面，还说了好一阵子话。美人不说，光皇后一年出未央宫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能数清，更别说与宫中妃嫔说话交好了。今天自己最爱的两个女人见面，还能说上许久话，看来是相谈甚欢。于是直奔长乐宫来，想从苏颜嘴里知道她们说了什么。楚宏衍兴致勃勃地问苏颜，苏颜自不会说实话，只能拿其他话搪塞：“皇后娘娘见我赏梅，便与我说了些养梅的手艺。说得尽兴，就忘了时辰，在未央宫待得久些。”
“无妨！”
楚宏衍大手一挥，深情款款地看着苏颜：“美人与皇后是我此生挚爱，你们志趣相投，朕心甚慰。”
随即眼珠一转，出了个主意：“两人赏梅终究无趣，这几日风光正好，梅花开得正盛。不如明日办个赏梅宴，邀正三品以上大臣的家中女眷与你们一同赏梅赏雪，把酒畅谈。”
后宫其他女人除了脸，一无是处。楚宏衍害怕她们对苏颜和慕离歌不敬，败坏二人的兴致，不打算让她们往两人跟前凑。然后不等苏颜回答，就下令让杨万里着手去办。苏颜拒绝不得，就想趁这个机会认认晏国贵女，也好跟她们在朝的父亲兄弟串联起来。但她虽然有此想法，可还得问问慕离歌的想法，便对楚宏衍道：“那我去未央宫问问皇后娘娘怎么说。”
“不必劳使美人，朕也有日子没去皇后宫里坐坐了，正好想去看看，顺便便替美人传个话。”
楚宏衍闻言，直接接过苏颜的差事。阔步离开。苏颜对楚宏衍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又有了新的认知。一口一个心爱之人，也不想想，用尽阴谋手段、冷血残忍换来的美人，怎愿意见他。巴不得此生永不相见，最好楚宏衍英年早逝，两人生死相隔，才更畅快。楚宏衍到未央宫，难得慕离歌没有无视自己，还与他说了几句话。喜得楚宏衍眉开眼笑，合不拢嘴。顺势对慕离歌说了开赏梅宴的打算。慕离歌并不在意这些，但既然决心与苏颜联手复仇，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不理俗物，对楚宏衍也不好太冷淡。而且，说不定，明日她会来。慕离歌手缩进衣袖，摸着藏在里面的荷包。也许能借这次机会，与她消除误解。于是点头答应楚宏衍办宴的主意。楚宏衍喜不自胜，从吴子敖死后，日子过得格外顺遂。朝上自己说一不二，远的不说，就说刚才在正和殿，美人走后，没一人敢反驳自己，只能乖乖听命就能看出。后宫里头，连皇后都开始温柔如水。楚宏衍越发觉得吴子敖是自己的灾星，他一死，没有灾星挡煞，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既然主子、陛下、皇后三人都点头了，杨万里也不敢耽搁，风风火火地打理御花园，派发请帖，不到一天全部办妥。只能明日贵人们驾临，赏花饮酒。太傅府，月灵儿拿着宫里派发的请帖，白皙的脸上难得出现烦闷的神情。思虑再三，还是拿着请帖去月太傅的书房。“祖父。”
月灵儿站在书房外头，敲了敲门，冲里头喊道。月太傅此刻正看着案上为拆封的信封，痛苦又纠结。他已经知道楚宏徇死于谋反的真相。但始终不愿相信人品贵重，自己寄予厚望，最疼爱的弟子会做出篡权夺位的谋逆之事。更不用说凭他的太子身份，日后登临帝位是迟早的事，怎会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傻事。越不相信，月太傅就越要调查。他经营多年，人脉甚广，调查往事并不难。而且太子当时谋反之事闹得纷纷扬扬，除了自己，连百姓都会说上几句。想弄清太子带兵进宫的来龙去脉，甚至用不了太大力气。可现在真相摆在面前，自己却不敢看。月太傅浑浊的眼睛被泪水打湿，失眠让他的眼眶变得青黑浮肿，镶嵌在布满皱纹的脸上。手掌颤颤巍巍，对准信封的方向，却不敢移动半分。若凶手真是他，自己该怎么办？不止他，大家心里都清楚，若太子被冠上死罪，获利最多的只有一人，楚宏衍！而且贵妃自戕前，也说楚宏衍杀兄弑父。楚宏衍和楚宏徇一样，师从于他。他太了解楚宏衍了，杀兄弑父的事，他做得出来。可晏国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月太傅陷入两难，痛苦地闭上眼。正巧听见月灵儿敲门的声音。月太傅连用衣袖擦擦渗出眼泪的眼睛，整理好装束，将信藏在桌案底下，才叫月灵儿进来。“祖父。”
月灵儿行礼问安后，把请帖放到月太傅书案前：“皇后自封后之日起，向来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可这次陛下以皇后娘娘和云临那位未册封的谷小姐的名义，邀我们进宫赏梅，这里头可有圈套。”
月太傅拿起请帖，看完上面的字后，抬头看向月灵儿。自己这孙女，心细如尘，有在世女诸葛之才。可惜天妒贤能，生来胎里不足，身体虚弱。“你可打听过还有谁收到请帖了？”
月太傅问。“打听了。”
月灵儿回答：“正三品以上，无论文臣还是武将，家中女眷皆收到了。”
“既然都有，那便去吧。”
月太傅闻言，对月灵儿道。又不忘叮嘱一番：“你身子不好，万事还是小心为重。要是有什么意外，就找皇后帮忙，皇后她……”不容易“祖父。”
月灵儿打断月太傅的未尽之言：“孙女会小心的，祖父放心。”
半字不提皇后。“灵儿。”
月太傅见她不提，自己也不多说。年轻人的事，还是让她们自己解决。转而问她：“当年太子的事，你怎么看？”
月灵儿观月太傅神色，犹豫中带着几分逃避。直接打破他最后一丝幻想：“太子为人厚重，有目共睹。除非被人陷害，否则定做不出不忠不义的事。”
楚宏徇在世时，经常来太傅府与祖父坐而论道。对自己也十分照拂，知自己喜爱奇书，每次来见祖父时，都会给自己带书。自始至终，月灵儿都不相信太子造反。“至于陷害之人，祖父心里一定早有人选。孙女不好多言。”
“这正是祖父担心的，若真是他，我该如何是好？”
月太傅透过月灵儿的眼神，知道两人猜测的都是现在已经万人之上的楚宏衍。可让他为难的，是要为太子和先帝报仇，以全忠心。还是为了百姓任由楚宏衍逍遥。他身居高位，学子遍布晏国。虽不像将军执掌千军万马，但集他们之力，想让楚宏衍自取灭亡，轻而易举。可他看得清楚，晏国自打仗起，风波不断。现在已经千疮百孔，要是帝王驾崩，人心浮动，离灭国不远矣。“祖父何必纠结。”
月灵儿细眉半蹙，不认同月太傅的顾虑：“我知祖父为百姓不想重重拿起，只想轻轻放下。可那人后宫充盈，却没有一个子嗣。他继位后又将先帝子嗣全部杀光。所以他一驾崩，先帝便会绝脉，晏国也会落到外人手里。与其让他选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庸才继位，不如祖父现在就挑选明主，左右现在百姓的日子不能再差，无他胜过有他。”
一字一句，月灵儿只有一句话：择贤明圣主，杀不义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