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半月,太子党和齐王党各有损。
年关将近,朝堂上的气氛可算是缓和下来。
抓捕官员的金吾卫也没再出现,可能也休假了吧。
毕竟是个人都要过年的。
大年三十晚上,天命帝在宫中设宴。
除去少梁役的功臣,便是一众皇亲。
其余文武大臣,除去天命帝的几个心腹,都没有邀请。
正常来说,天命帝是不会犯这种错的,毕竟在明面上,他这个帝王需一碗水端平,如此才好拿捏朝臣。
李常笑惊奇地发现,他的那些个堂兄妹全到了,无论受宠还是不受宠的,加起来人数过百。
但比起周文王还差远了,前者是子嗣过百,天命帝只是孙辈过百。
姑且也算作是一种祥瑞吧。
几个皇子轮流给天命帝敬酒、献礼,庆贺他在古稀之途又迈了一步。
天命帝大笑,黑袍宽袖秉着酒杯,喝得酩酊大醉。
宫宴结束,太监想扶他,却被一把推开。
老迈的身子微颤,满头白发飘扬,金色龙纹紧紧贴在背上,衬得更老了。
太监们距离他只有几步,时刻防着他摔倒。
或许这便是真龙最后的骄傲吧。
……
金吾卫收束了爪牙,笼罩在咸阳城上的高压随之散去。
大年初一。
郡王府。
府里早就采买了各种食材,这一天是不出门的。
大冬天的,肉类占了大头,蔬菜的只有提前窖藏的大白菜,外带些晒干的菌片,还有从药商那买的炮制药材。
大厨一早起来,在王府后院支了两口大锅。
一锅煮制羊汤,羊肉托边市采买,肉多且油水足。
这汤里又加了当归、党参、北芪、红枣、杞子等药材,是为大补。
当是把“补冬”这个环节给续上了。
另一锅是鱼汤,鱼和羊一起,讲究个“鲜”字,也有迎新的寓意。
教习的嬷嬷们也回来了,这个年留在王府一起过。
日子一晃眼,到了元宵。
偌大的咸阳热闹了!
红灯笼挂在檐下,十里长街灯火通明。
城里的庙会开门迎接香客,街头的小贩出摊上货,吆喝声中带着年味儿。
龙灯凤烛,灼灼光华。
李常笑领着青璃和李洛安出府,三人俱是着常服。
王府侍卫扮作小厮紧随在后。
街上的人往来如潮,李洛安看着街头杂耍有些入迷。
可她个子矮,很快被面前的人挡住,小脸上满是止不住的委屈,眼巴巴地看着李常笑。
李常笑哪里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一手就把人揽过来,放在肩上。
视野一下子就开阔,吐火的小生,逗戏的猴儿,卖唱的歌女,俱是让她大开眼界。
小姑娘张着的嘴就没合拢过,是头一回见着这些。
听着小姑娘口中时不时蹦出的语气词,李常笑无奈一笑。
还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娃儿。
他却忘了,自己幼时被云王抱出来时,也是这般模样。
杂耍本是一门行当,与后世相比,眼前这些也当得上一句“鼻祖”了。
艺术从来不因丑化而低俗,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看完杂耍,又去小贩处买了盏老式宫灯。
宫灯的纱布上绘着龙凤呈祥,燃蜡的烛火荡漾,照出一片通明。
这时,河畔处传来一阵惊呼。
转头看去,熙熙攘攘聚拢了一大撮人,其中又以年轻男女为多。
隐隐又有微亮。
李洛安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姑娘,连声催促。
“父王,去看看,看看!”
李常笑无奈,顶着她走上前,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
荷花灯。
取一乌龟系于灯下,荷花灯在上,龟群潜底,在河面上便形成了一种流动的美。
李洛安大声叫好,若是叫嬷嬷见着她这模样,又得打手板了。
半刻钟后,龟群载着荷花灯游向远处。
转过头,发现青璃也与那群年轻男女一样,双眸紧闭,十指环扣。
小嘴轻轻嘟哝。
眉前的碎发飘动,最后又止于额间。
这一刻,便有种岁月静好的满足充斥心头。
身后的小厮上前一步,在李常笑耳边低声说道。
“王爷,时候不早了。”
李常笑回过头,发现人潮不知何时散了大半,夜色渐深。
小贩们收拾货架,杂生们清点赏钱,铜币们哗哗作响,一日的疲倦似乎也消散了。
打定主意要走,李洛安也不哭闹,因为她知道庙会结束了。
待快要踏出门市的时候,发现还有一家摊子张着,空中弥漫着淡淡的甜味。
察觉到衣角处被拉了拉,李常笑温声道,“买买买。”
三人走上前,这时候小摊才见得清晰了,主家是个发须花白的老丈。
一支烛火罩在纱中,发出了黄晕的光。
灯罩旁支了口铜锅,底下燃着火,锅里熬着糖稀,那股飘郁的甜味正是来自这儿。
“老丈,这糖人多少文一个。”
“一般样式的六文,老汉独家的便要二十文。”
李常笑来了兴致,是何等手艺,居然能让价格三番。
他不差银子,便道。
“要三个二十文的,这是六十文,请收。”
李常笑从袖口里排出了六个大钱,每个恰好是十文,在板子上一字排开。
老丈眼睛一亮,迅速将铜板收好,眉眼笑成了缝。
“多谢郎君。”
说罢,先摆了油毡子,又勾起铜勺取糖稀。
手一提,便有糖线丝丝落下,正好落在油毡子上。
原来是画糖人。
老丈的手腕上下翻飞,糖线顺着他的劲头交织排旋,像是密密的网,最后逐渐成了象。
依照轮廓,隐约可以看出绘的是三个人。
糖线成了形,又换上竹签,在人的身上再是几番琢磨。
衣袖的纹,五官的嗔,还有飘扬的发,全都清晰。
“爹爹,那是安儿,爹爹还有青姨。”
李洛安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将李常笑的袖子摇得作响。
“对。”
糖稀成型后凝固,再用竹签戳了两个小洞以连接,老丈特制的糖人做好了。
李常笑接过,然后递给了李洛安。
小姑娘眼底发光,却有些舍不得下嘴。
三人各拿着同一号的糖人往回走。
小人儿栩栩如生。
这是吃食,最后的归宿还是肚子。
于是乎,李常笑自己起了头,把象征自己的小人儿咬了一口。
饴糖还有着余温,黏滑如蜜,糊了一嘴。
耳边传来惊呼。
李常笑乐了,原来不止他一人中招。
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