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很是安稳。从死者的头七开始烧纸祭奠,总共有七次,俗称为斋七。许是因为鱼清淼在单家,斋七的前两次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这段时间,单若水在等待北平寄回来的检验报告的焦急心情下,看着师父让他阅读的有关于神话、前世和轮回的书籍。
可他的心,总无法集中和安宁。
特别是在这一天,斋七的第三次烧纸祭奠,鱼清淼带着鱼二出门办事,说是要明天中午才能回来,只留鱼三木陪他。两只小可怜对视了一眼,哥俩好地搂着肩膀互相打气和安慰。
……今夜,一定会安稳度过吧。
到了晚上,鱼三木陪着小师弟在祠堂烧纸祭奠,虽然气氛有些阴森森的,可这是师父留给他的任务,要保护好小师弟。他不能让师父失望,也一定不会让小师弟出事的。
“小师兄,你要不要回去休息?”单若水跪在蒲团上,往火盆中扔纸。鱼三木在窗口和门前看了几眼,确认没有异样后,将门窗关好,然后来到小师弟的身旁。
“不用,我陪着你。”他跪到他的身旁,一起烧纸祭奠。明明他才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却因为是别人的师兄,而有了一种使命感。
“谢谢小师兄。”
“不用客气的。”他原本是想说:你我师兄弟何须言谢?只是眼下的氛围似乎有些严肃,不适合这么讲。
两人突然拘谨起来,故而沉默了。气氛本就低沉阴森,两人之间除了呼吸声就是手上动作发出的声音,安静得可怕了起来。鱼三木抬头看着他:“要不,我们聊聊天说会话?”
“也好。”单若水点了点头,可是说啥?两人大眼瞪小眼得,不知道谁先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要不,我说些我以前的事情?”单若水说道,然后鱼三木立刻点了点头,对于豪门养子此类的故事,他也很感兴趣的。
单若水:“……小师兄,为什么我觉得你眼神突然不太对劲?”
把八卦之心表现得太明显了吗?“有些酸涩而已,没事,你说吧。”他揉了揉眼睛,听小师弟慢慢道来。
“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生下来就带着不详的煞气,听孤儿院的人说,我是在山间坟头被农民找到的,被人找到的时候……身上和脸上贴满了符咒。当时人的思想还残留着迷信,觉得我是个不祥之人,村里人要把我沉塘,幸亏被路过的教父救下,送去了孤儿院。”
他在孤儿院过得并不开心,被其他小朋友排斥和殴打,遭到大人们的嫌弃和□□,若不是那位教父一直保着他,他恐怕早就死了。
“后来,那位教父要回自己的国家了,他要走了,我害怕会受尽折磨而死,所以趁夜逃走了。逃走那夜下了很大雪,我被冻得昏倒在街头,又饿又冷,就在我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我哥出现了。他救了我,像教父提到的天使一般。”
他到这个家的时候,拥有了自己的姓名和生辰。虽然那个时候的他还畏首畏尾,因为难得体会到一点温暖,所以表现得很小心很谨慎,害怕被他们嫌弃或是抛弃。
“我还记得,大哥和父亲第一次陪我过生辰,我看着桌上的蛋糕猛流眼泪,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那么甜的东西。我舍不吃最后一块,就偷偷藏在房间里,后来蛋糕坏掉了,引来了不少蚂蚁。我当时害怕极了,怕大哥或父亲会责骂我。可是他们没有,他们反而笑得很开心。”
后来,单若水便慢慢融入了这个家,真正地融入,不再畏首畏尾,而是拥有了真正的家人和温暖。不再是虚伪的关怀和问候,而是真实而默默陪在身边的温暖。
“还有一次我陪大哥和父亲参加酒会,那是我第一次参加那么盛大的宴会,穿得里外三层,吓得满身是汗……”
他说着自己和大哥、父亲的那些回忆,慢慢沉浸了进去,悲伤一瞬间将他笼罩,可他只顾着说,而鱼三木听得很真诚。说完的时候,那股悲伤后知后觉而来,眼眶忽地一热,他吸了吸鼻子。
男子汉大丈夫不该这么轻易就哭!他坚强地仰着头,睁大双眸。
“小师弟,你还有我们。”鱼三木蹲在他的身旁,拍着他的肩膀,此刻的神情无比认真:“你是我最喜欢的小师弟,我们几位师兄都很喜欢你,而且师父也很喜欢你的呀。自从你出现了,我看到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师父。”
他知道小师兄说这些话是为了安慰他,切不可太过当真,可该死的……他听见小师兄说那一句,“师父也很喜欢你的呀”,他的心开始狂跳不已。
苍白的夜,变得不那么吓人了。
气氛缓解之后,两人说话呀随意了一些,鱼三木会开始说些玩笑话逗他开心,但都是点到为止,怕说话没有轻重而伤害到小师弟,毕竟他现在的情绪应该是很脆弱纤细,经不起推敲的。
“小师兄,你说在我出现以前,师父是什么样子的?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他问着,心里莫名稍有期待。
鱼三木略一思索道:“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胃口变好了,毕竟你做的饭菜太好吃了。”
“除了这个呢?”他想听的并不是那么浮于表层的区别。
“应该是……师父忍耐力极限变得更高了。”鱼三木乔敲了下他的额头:“你总是闯祸,还对师父没大没小,师父都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忍耐力瞧瞧,可不是变高了吗?”
这小师兄自己说着,反倒把自己逗乐了,一个劲地在那傻笑。
“……”单若水:我到底在期待什么?是想听见小师兄说是因为我的到来,令师父变得更好了吗?可分明……变得更好的人是我,是师父救了我才对。
他闷闷地低着头,盯着手上的活,看着一张张的纸被丢进火盆中,燃烧殆尽,就像是死去人的寿命走到终点,最终化为灰烬。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清晰却怪异的铃铛声,越来越近。
“小师兄,你听见铃铛声了吗?”他问。鱼三木提起耳朵听了一下,摇头:“并没有,四周围一片安静。你听到了什么?铃铛声?”
单若水点了点头,皱着俊眉抿着薄唇,一脸凝重。
“今天是斋七之三,师父和二师兄都不在,难道真的会出事?”鱼三木看向他又问道:“能听见是从哪里传来的铃铛声吗?”
“我分不清。”单若水摇头,蹙眉和小师兄对视:“可是我却听得很清楚,铃铛声很怪异,几声很重几声很轻,像是……人的心跳声。”
猛地,单若水的心脏一疼,伴随着那更重的铃铛声,“叮零”一声,像是有人用铃铛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他的心脏,伴着铃铛声的余波,心脏左右颤抖了起来。紧接着,铃铛声变得轻而细碎了,他的心脏又仿佛一下子从里头被撑开,胀得很。一重一轻,心脏被撞击又膨胀开,反反复复,痛苦不堪。
“啊啊……”他倒地蜷缩着,狠狠地揪着心口的衣服,手指往肌肉里面伸,那种痛苦令他想要抠破身体,将仿佛快要爆炸的心脏掏出来。
“若水,你怎么了?”鱼三木蹲在地上,用手捧住他的脑袋,不让他撞倒在地上,焦急不已地问道:“到底怎么了?是那铃铛声在作祟吗?师父的掌莲有反应吗?对了,你还有那个玉佩,把那个玉佩拿出来护体……”
倒在地上的单若水痛得精神麻痹,鱼三木用腿支撑着他的身体,费力而艰难地从衣服里掏出那块芙蓉玉佩,放在他的手中。
……却没有用。
“怎么办?”鱼三木万分焦急,后背冒出一层汗,可越是着急,他越是想不出办法来。他告诉自己要镇定,稳住,稳住,好好想想有什么办法。
想想……用结印试试?可是他不曾学习过治愈类的结印,万一反倒伤害了小师弟该怎么办?
正当他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窗户和门被一阵狂风吹开,哗啦啦作响,好像有什么黑气冲了进来,一闪而过,令人无法觉察到是什么。
被他抱住的小师弟不动了,似乎是疼痛停止了。
“怎么样了,小师弟?”
单若水因为喉咙干涩,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哑声道:“不怎么痛了,铃铛声也停止了。”
“小心点,我感觉有什么来了。”鱼三木拉着他站了起来,进入战斗和防备状态。
脚下一阵颤抖,接着是房屋左右摇晃了起来,地面在慢慢地往下凹陷,凹陷处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六角星芒,从某一顶点开始,一道血红色的暗流慢慢往其他点开始流动。
“不好,是法阵!”鱼三木想将他推出法阵可是已经来不及,法阵已经启动。他双手结印,打出几道光晕,可是对这个法阵却没有丝毫的影响。
“小师兄,这是什么法阵?”单若水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听师父提过凡是以鲜血注流的法阵都是最恶毒的法阵。”鱼三木眉头紧皱着:“这个法阵就是以鲜血注流,等鲜血注满六角星形,法阵就启动了。”
“对不起小师兄,是我连累了你。”
单若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所以用了最原始的办法。他趁小师兄换结印手势不备之际,将他一把推出了法阵。
竟推成功了。
“你……你这个蠢小子!”鱼三木恨不得行,可他再想进这个法阵已经不可能了。他气得咬牙:“这个法阵就是专门用来对付你的,没有我在里面,你会死得更快,你这头犟驴怎么这么蠢呢?”
“我总归是一死,不拖累你就够了。”单若水这话说得好像是临终遗言,听得鱼三木十分不爽。
法阵内的鲜血已注满,此时,在单若水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幽深的黑洞,他直接失去重心,被黑洞吸了进去。鱼三木又一道结印打在法阵内,却被法阵一道闪过的光震了出去,昏倒在地。
瞬间,地面恢复平坦,法阵和单若水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