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错听到陆孺召唤,立即回到正殿,继续与皇帝议事,但见皇帝声色从容,谈吐自然,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又不方便询问袁盎刚刚说了些什么,只好将自己的事情奏完,便告退。
走出殿门,晁错看看门边两个黄门,心中怅然若失:此番战事如果顺利,倒还好;如果不顺,我晁错,定会死无全尸了!
果然,晁错一走,皇帝就叫来丞相陶青和廷尉张欧,对二人下了道密旨:
“弹劾晁错!诛杀之!”
……
失去了皇帝的信任,晁错就被墙倒众人推,他自己还浑然不知,每日依然勤勤恳恳,一心办公理事,根本没察觉到,上百条有得、没得的罪名,陆续罗织到了自己身上。
约莫过了一旬的时间,晁错的罪责和处理奏简,很快就整理上奏到皇帝这里来了——“议论乖张荒谬,大逆不道,处腰斩之刑,家属弃市”!
皇帝看着奏简,又望望匍匐阶下的丞相和廷尉,嘴角抽动数下,提起朱砂尖笔,大手一挥:
“准如所奏!”
随即,丞相陶青又说:“晁错为人凶悍,府中门人宾客也不下三百,为防生乱,请令中尉处置!”
“恩。”皇帝点点头道:“你们看着办好了,别生出什么麻烦事儿就行。对了,要当众处刑,以昭告天下!”
“是!”丞相、廷尉异口同声地回道。
出了宣室殿,二人同到丞相府,立即召来中尉陈嘉,在府中密室进行部署。
“这是皇上的手批,请中尉大人过目。”廷尉张欧摊开桌上文书,指给陈嘉看。
陈嘉凝神看罢,倒吸一口冷气,呆立原地,暗暗吃惊:诱捕晁错,带到东市腰斩,全族夷灭。
这可真够狠得啊!
陶青见他看着皇帝手批半晌不说话,便冷冷地问了一句:“此事如何办理?”
陈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说道:“提前让左辅都尉在东市布置,我亲自去御史府中找他,就说皇上召他。然后带到刑场。”
“家属呢?他府中还有近千人。”张欧问道。
陈嘉点点头,说:“中尉丞率司马、右辅都尉,暗中包围御史府,我将晁错诱出后,立即奉旨抄家,全部缉拿。家属押至东市,属官、宾客驱散。”
“恩。”丞相微微点点头道:“有劳陈大人了。此事当绝密,泄密者,同罪。”
“后天是大议,正好明天一早就办此事,等你好消息!”张欧面色凝重地对陈嘉说道。
第二天一大早,一辆密闭马车疾驰到御史府前,马夫一拽马缰,停在门口,掀起一阵尘土。
从车中跳下一个黑色锦袍,竹管帽的人来,门房仔细一看,认出是中尉陈嘉,立刻迎上前来。
“你家御史晁大人呢?”陈嘉一边向里走,一边问。
“他正在与御史中丞宋大人议事。”
“宋大人不在宫中,怎么来这里了?”陈嘉面露好奇神情问道,心中已经不安起来。
御史中丞一向在宫中听候皇帝差遣,并不在御史府中办公,偏偏今日一早就来了这里,莫非是有了什么变故?
一边想着一边向里走,刚走到中门,就迎面碰到晁错走了过来。
“陈大人,一大早的,有何贵干!”晁错接到门房通报,说中尉来了,心知有大事,加上二人平时关系不错,于是立即就赶来迎接。
“晁大人。”陈嘉站在原地,诈他说:“皇上召你进宫问事。”
“哦?”晁错惊讶一声,奇怪地问道:“宋大人也是刚从宫中过来,并没有说皇上有什么事情找我啊。”
“宋大人走的时候,皇上并没有想到事情吧。”陈嘉打着马虎眼,催促道:“赶紧走吧,皇上挺急的。”
晁错一听,立刻连声说:“好好,我马上去换朝服,你到前厅稍坐片刻,我马上就到。”
说罢,一转身就往后堂跑去。
这时,一个瘦长的身影,闪入眼中,走到近前,来人一张白面,细眉大眼,是御史中丞,宋恭。
“陈大人!”宋恭拱手行礼说道。
“宋大人!”陈嘉回礼,想问他为什么会在晁府,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憋得脸色有些异样。
宋恭看出他的窘迫,微微笑笑,压低声音说道:“皇长子昨夜特嘱,陈大人要来御史府办事,令下官提前来御史府留住御史,等着陈大人。”
话音刚落,陈嘉顿时明白了,这是皇长子怕晁错得到消息潜逃了,担心自己过来扑空,所以让作为御史中丞的宋恭,提前过来守着晁错。
“多谢皇长子美意。”陈嘉立即小声说,心中暗暗佩服,却又明白,怎么皇长子也在过问此事?
心中正在胡思乱想着,就听到晁错急匆匆地跑过来叫自己:“走,走。”
又听见他对宋恭吩咐:“你就在府中吧,中午如果我没回来,你在府中吃午饭,等我。”
说罢,径直从自己身边走过,顺手还拉了一把道:“快走,别让皇上等急了!”
陈、宋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晁大夫,坐我的马车。”出了门,陈嘉见御史府的马车也在门口,于是邀请晁错坐自己的马车,又说:“上车有话要说。”
晁错一听,稍一思索,立刻点头道:“也好。”又回头对御史车夫说:“你跟在后面就行。”
二人登上中尉马车,车夫早已受了陈嘉秘嘱,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扬起马鞭,口中一声暴喝——
“驾!——”
马车疾驰而去,风驰电掣一般,不到片刻,就把御史马车甩到九霄云外。
“这是去哪里?”晁错奇怪地问道。他从扬起的车帘缝隙,看向外面,都是街市,与平时上朝走的路,完全不同。
陈嘉笑着说:“晁大人不必多问。这是条路,是皇上让我带你走的。”
“哈哈。”晁错大笑起来,“皇上还知道长安城中有这条路啊。”
说话的神情和语气之中,全然没有一丝的怀疑。
陈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有再说话。
晁错一扬腰,扭扭脖子,呻唤几声,叹息道:“岁月不饶人,一宿未睡好,再起得早一点,就浑身难受!”
他的话音未落,马车就一个急停,“到了。”陈嘉站起来,对晁错说:“我先下车了。”
说罢,就掀起门帘,一跃而出,也不再看晁错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车两旁早已围满了杀气腾腾的中尉府军士,见到陈嘉出来,一个司马立即走到车前,对晁错大声喊道:“晁御史快下车听诏!”
晁错大惊,心知不妙。
从车中向外一看,却认出此地是东市,向来是杀头的地方,在此处听诏,莫非是……
他一面想着,一面从车里慢慢走下来,两脚刚一着地,就有两名挎刀壮汉走近身边,未等晁错反应过来,就被一边一人,挟住胳膊,反剪身后,押到了刑场。
晨阳此时破开薄雾,晁错心情,已如死灰。
“韩信虽然可悲,但也是功成名就。而我晁错,功败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