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常年覆盖万年玄冰，极阴的寒气最是适合仙体保养，是不少仙家长眠之地。
一处墓穴，石台上放置着一个巨大的冰棺，棺内平躺着一个女子，女子容颜清冷绝俗，虽已历过万余年，可是容颜不变，还似生前一般光彩夺目。
“你竟然打的是她的主意？”石台上，一个石青华服的中年男子立在一侧，只望着冰棺里面鲜活如生的女子出神。
在他身边，同样立着一个黑斗篷的女子，只是她永远背对着他，冷冷道:“我说过，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别的事情你不用管。”
风如澜素来知道她的规矩，只盯着她的后脑勺，语气有几分不满，“可是，你几次三番要取我的凤血，我总该问问原因吧。”
黑衣女子身子似乎动了动，却依旧是冷冽的声线，“告诉你也无妨。”
黑衣女子的视线落在冰棺上，徐徐说道:“你看着她，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
根据她的提示，风如澜再次看向冰棺里的女子，这一次细看，他的瞳孔骤缩，惊诧道:“她长得真像……”
黑衣女子轻笑一声，“她说起来和你可是同族，唯有凤凰血才能唤醒她。”
“可是，她没有魂魄。”风如澜还是觉得不可行。
“你可听过炼魂鼎？”
炼魂鼎？一听这个字眼，风如澜整个身子一震，突然看向她，语气生硬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黑衣女子依旧不为所动，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她的意思很明显，她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可风如澜却清清楚楚地知道，那炼魂鼎可是魔神之物，此女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拥有炼魂鼎？
虽然魔神早在远古之时便已身死道消，可是他的炼魂鼎，威力不同凡响。此物即可塑造弥补魂魄，也可摄魂取魄，可是毕竟有违天道轮回，是亘古未处的邪物。
曾有言，炼魂鼎出，九州同悲，幽冥鬼哭。
良久，一个幽冷的声音传来。
“怎么？风如澜你害怕了？”
风如澜听到“炼魂鼎”的名字，其实有一瞬间，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与她终止一切合作，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这么多年，他也是机关算尽，又如何想不到，这个神秘的女人是不会轻易地放过他的，毕竟他知道她的那么多事情。
察觉到风如澜有一丝迟疑，黑衣女子眸中寒光一闪，下一刻就形如鬼魅般出现在风如澜面前，她死死捏住了风如澜的脖子，奇怪的是，风如澜竟然无丝毫还手之力。
可是，风如澜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眼前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却发生了。
黑衣女子面对着他，同时也露出了她的真正面容。可是，风如澜心头却是一点惊喜也无。刹那之间，他脸上的血色很快褪尽，他的手指着她，喘息不定，声音也是断断续续，“你…你……”
他怎么能想得到，一直以来，自己好奇的答案竟然会是这个！眼前这个女子，是他如何都想不到的。
“风如澜，你应该知道，只有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女子冷笑一声，“如今，你看到了我的真实面容，就也知道了我的一个身份，你说你是应该死呢，还是应该活？”
黑衣女子右手骤然一握，加重了力道。风如澜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喘息渐渐粗重，他并没有过多挣扎，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活……”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那一刻，风如澜只想活下去。
蓦地，黑衣女子松开了手，风如澜倒在地上。
“很好！”女子勾了勾唇。
只见，她抬起手指在半空划了一道血色符咒，随手一弹，那道符咒便瞬间没入了风如澜的眉心。
一瞬间，风如澜感觉到自己的头痛欲裂，快要炸开一般。
“不要担心，这只是傀儡符。”
风如澜已经满头大汗，内心早已悔不当初，早些时候，这个女人找上门，他就应该多加提防。可惜，年少轻狂，只顾着赢得那个位置，少了防备。
在风如澜恍惚的瞬间，他只看到这个女人走近冰棺前，将一枚血色丹珠融进了棺中女子的体内。
……
今日，汝翎照例熬了银耳羹送去浅陌殿。这个时候，长慕大多在处理政务，汝翎怕他过于劳累，日日都有送一些滋补的汤品过去。
只是，她刚行至殿门前，就听到里面司祁在禀报。她原是想回避，只是突然听到里面长慕惊喜万分的声音，不由好奇。
“果真？”
“回殿下，灵渊之地确实发现月璃上神的神息，隐隐有苏醒的征兆。”
汝翎是听过月璃此人的，在仙魔大战中殒身，已近两万余年。同时，她还曾是凤羽扇的主人，她与长慕初识便是因为这一把扇子，因此还闹出来不少冲突。
只是，她鲜少听到长慕提起此人，而如今长慕突然提起来，种种反应，实在让她好奇。
她站在殿门前，扬声道:“君上，我可以进来么？”
长慕听到她的声音，语气如往常一般，“进来吧。”
汝翎闻言，端着漆盘缓缓步入，司祁看见她恭敬行礼后，退出了大殿。
汝翎放下漆盘，取过玉碗替他盛好银耳羹，递给他。长慕笑着接过，他并没有喝，只是将碗放在一旁。
看向她，“翎儿，方才都听到了吧？”
汝翎想不到他会直接问自己，略点点头，没有多说。相处这么些日子，长慕如何猜不到她的心思，只是道:“你不要多想，只是初时月璃上神曾经帮过我，算得上一个益友而已。”
长慕也不知她到底信不信，拉过她的手坐在他身旁。汝翎只是看着他，听着他解释。
“当初仙魔大战她身死神陨，我将她葬在灵渊，如今听守在灵渊的仙官来报，灵渊之地突现她的一丝神息，此事我不能不管。”
故友之情，汝翎理解，她所爱之人也正是眼前这个重情重义之人。
“我信你。”区区三个字，是她所有的信任与深情。
作为她的妻，她要做到信任与理解。她始终相信，长慕会处理好这件事。
长慕将她揽在怀中，替她理了理额头的碎发，语气轻柔，拂在他耳郭上，酥酥痒痒，“翎儿，你永远记住，我唯一的爱妻，只会是你。”
“嗯。”汝翎同样应着，只将头埋在他怀里。
当天，长慕便前往灵渊——月璃长眠之地。
这里，他其实很少过来。
当年，仙魔大战，月璃殒身后，是他亲自将她葬在此处，只盼有一日可以将她复活。
他要她活着，亲眼见证六界太平，万物祥和。
长慕始终记得他初次见月璃的情景，彼时他刚竞得上神之位，成为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而月璃出身凤族，同样位居上神，司掌诸天星辰，是六界声名赫赫的女战神。
便是这样一位女神，入的了天界殿下长慕的眼。
他和她初见，是在一次庆功宴上。
那时，天界刚平得蛮荒之乱，同诸仙族大摆宴席，论功行赏。而诸神将之中，月璃之名涌之前列，一时羡煞旁人。
月璃性子孤冷，对于这种热闹宴会本就不感兴趣。她身出凤族长老世家，年少时勤勉历练，终于历过上神雷劫。守护苍生是她的宏愿，功名利禄向来被她视作身外之物。
长慕坐在席间，听身旁一些仙人正在议论这位女战神，说她如何修为精湛，面对众多妖兽一丝惧色都没有，一柄凤羽扇使得绝妙，无人可及。
正听着，瑶池殿外仙官高声道:“月璃上神到。”
众仙听闻，纷纷一致朝殿外看去。
只见，一个清冷标致，头戴星辰琉璃冠的女子稳稳行来，一步一履间沉稳大气。星空蓝的法衣加身，华贵端重。星辰凝炼的腰衿坠着点点繁星，随身形摇曳闪烁。
座间大多是低于上神仙阶的仙人，见了她依规矩要行礼，尊称一句上神，其余同仙阶的上神只需行拱手礼即可。
众仙齐声问过，月璃同样朝他们见过礼，举止大方无丝毫倨傲。
只是那一回眸，长慕便将那个清冷无尘女子记在心间。
尔后，仙魔大战，月璃领着十二星辰部将参战，重伤而归。长慕不知她遭受了什么，只称若有来生，不愿为神。自此后，月璃伤重不得治，殒身世间。
冰穴里，陈列一口冰棺，那是万年玄冰所制，可保仙身永存。只是，如今长慕发现，那冰棺内，却并没有月璃的仙身。
他继续往里走，想寻出那人身影，突然，身后有人唤他:“长慕。”
长慕回身一望，只见眼前人一身星辰战甲，披着星云战袍，眉心一点星辰神印，清冷沉练，同他最后一次见她并没有什么不同。
“月璃。”再一次见到她，长慕内心是欣喜的。
多年的并肩作战，同袍之谊，只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法，这是别人无法相比的默契。
“长慕，我回来了。”这是月璃苏醒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长慕凝望着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自心头汹涌而出，可是每当他要释放，心头另一个声音就会阻止他，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长慕只能说:“回来就好。”
对，他不能这么做。
长慕坚定地告诉自己，他不能够辜负她的翎儿，她是那么相信他，她还在等他回去。
……
汝翎自从长慕离开后，就莫名有些心神不宁，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可能是自己最近休息不好所致。
长慕的书殿一向是司祁在收拾，可是如今他随长慕前往灵渊，自然没有空闲。汝翎又知道长慕极其讲究，怕宫人们收拾不妥当，她便亲力亲为。
好在她是知道长慕的喜好，便连笔墨纸砚该如何摆放，她都清清楚楚。
她素来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与长慕日常相处时又是格外注重细节，长慕同样是。所以，她与他一直相处融洽，同外人所说那般琴瑟和鸣。
长慕近几日绘的丹青，大多是为她所画，汝翎挑了几副自己喜欢的，便欲带回凫笙殿珍藏。
宽大衣袖抱着几副画，本就不便，汝翎刚想唤绯梦进来帮她，可她转身过于匆忙，竟不慎被衣裙绊了一下，整个身子前倾过去，正好碰到架子上，一副卷轴就被她碰下来，散在了地上。
因卷轴是散开的，汝翎刚好可以看到那清晰一角。卷轴上同样绘着一个女子，身姿窈窕，眉目如画，穿着一身月白衣裙，清冷如水。
一开始，汝翎原以为这画上绘的是她，可她自己清楚，她向来不爱穿白色衣裙。汝翎暂时放下手中的画卷，拾起地上的卷轴，展开来看。
画上，以山川流云为背景，白衣女子静静玉立，山风拂动她的衣袂，飘然出尘。
然而，卷轴上的落款，令她心中大为一震。
卷上右下角的地方，笔迹清俊苍劲，赫然写着“长慕”二字。
落款处的两个字无比清晰，汝翎抖着手看了许久，双眸中滚烫无比，可她偏是骄傲的不肯低头，愣是把那满目滚烫逼回了眼眶。
长慕，原来一直瞒着她。
这幅画上的女子，究竟是谁？为何与她颇为相像？
一瞬间，她突然不敢接着想下去，她害怕自己会承受不了。
汝翎心伤之际，忽然有人道:“姐姐，不知何事惹得你心烦，不妨说与芷凝，为你排忧解难可好？”
芷凝走进书殿，便看到汝翎将一副卷轴藏到了袖内，即便她动作再快，也难逃她的眼睛。若是她看得不错，正是那幅画。
汝翎很快调整好心情，笑着对上她的眼眸，“我没事，谢妹妹关心。”
说罢，汝翎作势便要走，可芷凝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姐姐，你就不想知道那画上的人是谁吗？”
闻言，汝翎终是顿住脚步，芷凝原以为她会好奇问她几句，可是并没有。
汝翎回眸，语气平淡无比，“我想知道的话，君上定会告诉我，就不劳妹妹费心了。”
说完后，汝翎转身离开。
芷凝盯着她的背影，面色虽然娴静如花，可双手紧紧攥在一处，生生要扣进血肉。
都到这一步了，她还是丝毫不为所动，风汝翎果然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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