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问几人随手把礼物递给府门后的仆人,跟着吴向泽进入府中。
这是何问第一次走进吴家府邸,眼底不禁流露出一抹赞叹。
赞叹是对主院内的景致,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没有富贵人家常见的奇石怪雕,只一潭清池,一座亭阁,几颗古树,碎石小路一直铺到主屋前的台阶。简简单单,错落有致,不见豪奢之象,和府门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两者都是同样的大气敞亮。
顺着石阶,几人在吴向泽的带领下跨进那道高高的门槛,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亦是没什么装饰,或者说那些装饰都在今日被人撤了下去,只在正中间摆着一张四尺见方的木桌。木桌旁边放着几张椅子。
木桌没配桌布,表面很是光滑,可以看出常年使用的痕迹。
此外,桌子四面都有一个小抽屉,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张牌桌,在清河城的茶馆和赌坊中随处可见的牌桌。
桌上并没有摆放牌子,好在今天众人也不是为打牌而来。
只不过牌桌倒是非常适合。
毕竟,牌桌不仅适合打牌,还适合下棋,适合谈判,适合博弈。
牌桌上已经有人落座。
这是一个身体有些发福,看起来很是普通的中年人。他挺着背坐在牌桌边上,微低着头,盯着掌心纹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问没有见过这个人,可不妨碍他瞬间便认出了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的身后还坐着一位老者。
当吴向泽领着几人进屋的时候,这位老者便抬起头来,目光在何问与老管事身上扫过,透露出和朱承武一样的敌意。
正是芈松。
芈松实力虽强,终究不能代表芈家谈话,他今日的身份与何问一样,都是侍卫。
他护卫的便是身前这个中年人。
所以,无论这个中年人看起来再为普通,能让芈松护卫,能提前便坐在吴家府邸的主屋里等待,当然不会普通。
何人没来,吴家家主没有出面,中年人自然不会是芈家家主。
他是芈家除家主以外的二把手。
他是芈家的大掌柜。
清河城绝大多数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因为芈家大掌柜与何家大掌柜不同,何家大掌柜只负责一类产业,而芈家大掌柜,是芈家商业的总负责人。
“请坐。”
作为主人家的吴向泽将椅子拉过来递给跟在何庸身后的何问三人,接着又搬了两张椅子,一张放在芈大掌柜身边,另一张放在了对面。
吴向泽坐在了芈大掌柜身边。
留给何庸的,只剩两人对面的位置。
这个位置当然是有意义的。
代表着这张牌桌上的两方。
何庸挑了挑眉,抬步上前,坐了过去。
他十指相扣放在桌上,平静地看着对面两人,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情,都表现得十分自然,就像是在自己家中。
然而坐在他身后的何问几人,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的脖颈下方有一层细汗。
按照何庸的打算,两家应该分开去谈。
何庸没有想到芈家人会提前在这里等着,更没有想到会是芈大掌柜亲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芈大掌柜比何家七大掌柜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强势一些。
坐在这样的前辈对面,想到要跟这样的前辈博弈,何庸难免紧张。
紧张就会迟疑。
以至于何庸坐下后就没有说话,屋子里一时陷入沉默。
下一刻,吴向泽率先打破沉默,他没做任何铺垫,抬起头来,看向何庸直截了当问道:“何家想要什么?”
何庸微怔,他没想到这场谈话会以这样直接的方式开始,深吸一口气说道:“难道这句话不应该由我先问吗?吴家还有芈家想要做什么?”
吴向泽摇摇头,平静道:“想要做什么,我说了没用,而且就算我说出来,何兄想必也不会相信。”
何庸看着吴向泽的眼睛说道:“好,那我换个问题。”
他伸手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朱承武和芈松,正色道:“昨夜,他们二人,还有两位夫人,拜访我家祖宅的缘由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何问抬起头来,诸葛远嘴角露出轻笑,他们很好奇吴向泽会怎么回答。
虽说在他们看来,吴向泽依然会坚持那个答案。
何庸同样这般想法,他甚至做好了嘲讽的准备,送熏香,哄骗三岁小孩?
“有人给我们送来一封信,让我们在除夕夜做好准备,收到消息后动身,去老宅挡住何老先生。”吴向泽没有躲避何庸的目光,指了指何庸身后的老管事,平静道:“一刻钟。”
何庸神色微异,“然后?”
吴向泽说道:“作为回报,我们会看到何家在清河城中的隐藏筹码。”
何庸一针见血道:“吴家相信?”
吴向泽含笑反问道:“如果这件事放在何家,能用一刻的僵持,换到吴家和芈家在城中的底蕴,何家愿不愿意试试?”
争斗本就已经开始,拦住老管事,不过是将窗户纸捅破,换得何家暗卫现身,怎么看都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所以这不是相不相信,而是愿不愿意。
何庸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送信人是谁?”
吴向泽手指敲了敲桌面,笑道:“何兄认为,这种信,会有送信人吗?”
何庸沉声道:“我要见信。”
“没有。”
吴向泽轻轻摇头。
何庸说道:“证据。”
吴向泽又摇头,说道:“我没有任何证据,何兄信不信,或者愿不愿意信,凭心而已。”
何庸嗤笑道:“你是在告诉我,是赤鬼和夜幕主动联系你们?”
吴向泽默然不语。
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商贾世家以民为本,夜幕是一顶很沉重的帽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戴起。
别说是他,即便是吴家家主,在得知袭击何人与何问的是赤鬼之后,都一阵后悔。如果何人父子昨夜死去任何一个,对吴家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代价。
“重要吗?”
一直沉默的芈大掌柜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很小,看起来很是精明,他看着何庸说道:“我想,小兄弟不是来问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