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尽欢循着琴声,向湖对岸望去。
因为太远,除了水汽缥缈间的楼台亭阁外,什么都看不到。
这琴音,恍如隔世,她只听过几次,却死都不会忘记。
但是,琴,却不是那把琴。
怎么回事?
她飞快回神,扶好明鹤楼,不叫自己露出痕迹。
明鹤楼也慌忙缓过神来,对蓝尽欢呵呵呵呵笑。
心里骂:惑儿臭小子,早不来晚不来,事儿都过去了,你才来,有个屁用?
水边佛堂,向阳而座,夏日凉风习习。
蓝尽欢随便客套几句,就说时辰不早,要去下厨。
明鹤楼也没拦着。
上用的鲟鳇贡鱼,每隔几天,宫中就有人送来鲜活的,太师府倒是有现成的圈养在湖中。
于是,他把不成器的孙子揪着耳朵拽去里面教育。
蓝尽欢便去佛堂后面的小厨房做鱼。
她的一手厨艺,都是十三岁那年逃去南燕学的。
上柱国大将军唯一的“儿子”逃去邻国,按说是非常不合适的。
轻了是不懂事,重了,便是叛国。
起初,孔雀王春忘归,心疼女儿,也从大局考虑,要把蓝尽欢送回去。
但是,奈何欢欢她乖啊,会哄人啊,还会做好吃的。
蓝尽欢为了能赖在孔雀王府不走,每天专心研究外公爱吃的菜式。
这一哄,就是三年。
到后来,沈赋逼着沈承钰拟了一道圣旨,外加一纸国书,直接送去南燕,其中措辞甚是严重,大有孔雀王再不放人,蓝凤鳞和春意浓在大徽朝就要吃大瘪的意味。
春忘归大怒,当着南燕帝的面,将国书和圣旨都给撕了。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也被南燕皇帝知道,这世上还有蓝尽欢这么个好看的一个小人儿的存在。
他高坐在明堂上,多看了蓝尽欢几眼,春忘归就知道,这事儿恐怕要节外生枝了。
欢欢这孩子,若是不能自强,这一辈子,终将毁在这张脸上。
后来,蓝尽欢担心因为自己任性而牵连爹娘,主动同意回了大徽。
而这一离开,便再也没见过外公。
不久后,秋猎后,万国大朝会之前,他老人家就突然与世长辞了……
蓝尽欢在厨房低头做鱼,眼眶不知不觉就模糊了。
手起刀落,断头去尾,抽龙筋!
……
南燕独特口味的红烧鲟鳇鱼,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到。
鲟鳇鱼,鱼中之龙,本就是贡品。
而这鱼的做法,若没有专业的手法,也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明鹤楼看似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可他屹立四朝不倒,要在佛堂里吃鱼的人,又岂是善类?
蓝尽欢锦绣劲装外面,套了身素白的厨子外套,挽着衣袖,恭敬而训练有素地将鱼献上。
之后,不卑不亢,不谄媚也不心急,就收着手,默默等着。
若是换了前世,这么做,她或许提心吊胆。
但是,现在这套手艺,是伺候过沈赋许多年的。
沈赋都挑不出毛病的东西,没人会说得出什么。
果然,明鹤楼是个资深吃货。
品菜之前,照例有人试过毒。
之后,才净手,漱口,才由贴身的老仆布菜。
第一块龙筋入口,一双雪白长眉掩映下的眼睛,便先是一眯,接着,左右思量,细细回味,最后,目放精光。
“好。”
他淡淡一个字,满堂陪着的下人,都松了口气。
一开始还担心,那镶金嵌玉的小公子是来拿贡品胡闹的。
没想到,倒是真哄了老爷子高兴。
蓝尽欢并没有太大喜色,一切不过是意料之中。
“太师爷爷喜欢就好。”
明鹤楼也不需要下人布菜了,自己动筷自己吃。
“怎么做的?”他想问出其中诀窍,给下面陪着的厨子丢了个眼色。
厨子立刻竖起耳朵。
蓝尽欢笑眯眯回答:“祖传的。”
明鹤楼筷子一停,知道这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呵呵,臭小子,我记得蓝凤鳞是个忠厚老实的,怎么养出你这么心思刁钻的儿子?”
蓝尽欢依然淡然陪着笑,“回太师爷爷,欢欢是母亲养大的。”
言下之意,我跟我爹的“忠厚老实”,没有太大关系。
“哦……!”明鹤楼想起来了,“你娘亲是孔雀王那个被蓝凤鳞骗走的小郡主?哈哈哈哈……”
他觉得好像在某方面胜了春忘归那个假想敌一筹。
你孔雀王再牛掰,也拿我们大徽朝的英雄豪杰没办法,最后还不是乖乖把女儿搭上了?
他吃鱼吃得高兴,便给了蓝尽欢这个机会。
“说吧,你这小子,今日救了子衍在前,做了美味的鲟鳇鱼在后,可是有什么事有求于老夫?”
谁知,蓝尽欢依然保持那副克制有礼的笑容,“太师爷爷多虑了,欢欢有皇恩浩荡,爹娘宠爱,别无所求。”
“真的没有?”明鹤楼才不信。
“真的没有。”
蓝尽欢见话说的差不多了,便识相告辞:
“太师爷爷今日折腾了大半日,也累了,既然鲟鳇鱼您满意,那我就不多做叨扰了。”
“好,呵呵,乖。子衍,送客。”
明鹤楼就不信她会无事献殷勤,但是也不点破。
蓝尽欢告退,临走,仿佛忽然想起来了似的,回头又道:
“对了,夏至将至,天气暑闷,太师爷爷可以命厨房煮些小荷叶莲蓬汤解暑。”
说完,潇洒地转身随着明子衍出了佛堂。
明鹤楼:???
他看了一眼下面的厨子。
厨子郁闷摇头。
不懂什么是小荷叶莲蓬汤?
荷叶煮莲蓬?
明鹤楼郁闷。
我靠!小崽子你别走,你把话说完!小荷叶莲蓬汤它好不好喝啊?喂……!!!
为什么感觉自己被钓了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