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亚没有给路沨回答,反而先睡为敬。
第二天睁眼看到路沨近在眼前的睡脸，他才猛然清醒了。
可以说，他是连滚带爬准备离开路沨的床,一股巨大的力道却攥住他：“楚神要去哪儿？”
“我……”楚亚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生怕昨晚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路沨则轻轻睁开眼,满目春光：“腿挺长啊,缠在我腰上整整一晚,都能打个中国结了。”
楚亚胀红脸,立刻扯紧了自己凌乱不堪的衬衫领口。
又因为没觉得屁股疼，所以深感遗憾的同时,他蹬开路沨：“滚滚滚。”
“都他妈几点了，赶紧起床训练。”
“训练？”可路沨却声音一沉，眼睛忽然冷冽起来扫视他,“你说的训练,是继续去跟青训，过两天正好参加审核吗？”
楚亚一惊——自己什么都没说路沨怎么知道的？
不过纸大概包不住火，路沨多半已经找宁锡元问过了。
前几天秦铮到基地来，非要把他发配去跟青训,意思是他入队做首发可以,但却连个试训或者审核的过程都没有,很难服众。
要知道,就连路沨他们当初进队,都是训练观察了好多天的。
为此,原先顶替易晖南上场的替补还有青训队员,难免心里有点想法。
尤其是后者，is战队连青训队都不好进，总共才五六个人，全是放在中游战队能首发的新人，愿意来is的青训队，自然是有自己的追求——因为战队原本空缺个替补名额，他们都觉得这次的审核有希望，所以多少会对楚亚的空降感到不服。
哪怕，那是教练组的决定。
秦铮的意思是，你得帮我稳住青训队的心态，从正面激励他们，相信你的实力吊打得他们心服口服也是没问题的。
楚亚有很多理由不答应，比如要考核我也要用正队的试训，也比如打两个月比赛不服也得服，但……他却答应了。
稳什么心态，一群十七八岁当打之年的新人，被一个24岁的老将骑脸输出，心理素质不好的当场放弃电竞都有可能。
秦铮无非是和他有点过结，想羞辱他出出气。
chuy虽然退过役，但好歹也曾是大神级人物，现在沦落到去跟青训队，这性质就像考上过清华却被退学，20多岁的人回初中重新参加中考，考是能重新考上，但这课上着难免有点尴尬和落魄。
更何况他一进青训队，就有人笑着欢迎他：“这不是亚军专业户chuy大神吗，怎么还有脸复出？”
另外几个人憋着笑，也挺能起哄。
“都能不要脸去直播了，复出算什么？”
“摄像头都不敢开，估计也知道自己丢人吧。”
“你们能别bb了吗？给我中国第一狙击手一个面子哈。”
整个青训队只有最里侧的小孩自闭玩游戏没说话，情况跟楚亚预料的差不多，所以他沉默着，也没反驳什么。
秦铮不惜影响战队氛围，也要出这口气，那就让他出好了。
楚亚拦了宁锡元等人，不让他们去告诉正队的人，免得影响周决赛，更何况得罪秦铮也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他估计，宁锡元十有**已经跟崔教练说了。
***
“你急着拿那八百万给谁了？”秦铮和他单独聊时，问他，“有人跟我说听到你打电话，800万还赌债去了吧，不然还能有什么事急用这么多钱？”
楚亚怔了一下，眼神不由黯下来。毕竟经理，眼线还挺多。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和黎烁阳的唯一一次通话里，自己说了什么，好像是“黎哥我钱都打了”、“你看看够不够”、“下个月发了工资我马上再给你”之类的。
配合他曾经不良少年的身份，的确挺像欠了黑道大哥的钱被追债。
所以叫什么黎哥，还是应该叫尊敬的黎叔叔。
“整个电竞圈都知道你是怎么退役的。”秦铮说，“当年的kn战队有多强人人都知道，总决赛以你们几个的实力几乎稳拿冠军，最后却输得诡异，到嘴的1亿冠军奖金拱手送人，业内传了八百年有队员涉嫌博.彩也没个定论——至少，我希望那个人不是你，否则不仅老崔押错了宝，队员对你的信任也白费了。”
楚亚原本不在乎，但kn战队几个字却还是刺得他眼皮一跳，握紧了发颤的拳头。
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战队经理，他可能早就送他进医院了。
“他们信任你的理由很可笑。”秦铮还说，“不管是已经退役了的老崔和锡元，还是现在的队员，都说同为电竞选手，这么多年可以感觉到你对电竞的热爱很真——我没打过职业，但我会看事实，拆散了三支战队的人能有什么人品可言？”
“他们做选手的，普遍想法单纯，但我可没那么好忽悠。你最好老实点，别忘了这支战队是谁在管。”
楚亚微怔，也明白过来秦铮的意思。
is俱乐部是富二代欧越的产业，那家伙还在念大学的时候就搞了支队伍玩票，一直发展到今天。
秦家两个儿子，一个是欧越的助理，从小一起长大；一个接手现在的van-4分部，也是要把van-4作为俱乐部重点项目的意思。
现在的电竞早已今时不同往日，线下比赛的规模也越发朝传统体育靠拢。
八个城市场馆仅仅是第一步，可能未来所有战队都要冠名主场城市，欧越连底线都是北京上海选其一，所以目前，战队跟市里分管文体的高官都是有着正当联系的。
这样的豪门，背后的关系网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楚亚进来了，本来也没想过什么好日子。
反正以他的扫把星体质，得罪战队经理不过是基本操作。
“不敢不老实，不过……我还真没有博.彩，我就是单纯的菜而已。”于是楚亚稳住颤动的视线，逃避般撇开kn战队的话题，回答秦铮，“我争取在青训考个第一回来吧，秦经理记得到时候多奖我几朵小红花啊。”
他早不是当初那个年轻气盛得罪战队的少年了，傲气不能当饭吃，他还得拿钱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那八百万，他试图解释是资助人去了，秦铮却冷笑着看他：“这是八百万，不是八百八千，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善良啊。”
楚亚舔舔嘴唇，想再说点什么，对方却转身就走，弄得楚亚顿住脚步，放弃了解释。
事情本身复杂，真想拿出全部证据、解释得有说服力也很麻烦。
要他把本来就心力交瘁的黎家父子扯到战队矛盾里来，让他们愧疚、难堪、被有钱人冷嘲热讽么？
还是要他把自己阴沟里的童年从心脏角落里撕离出来，血肉模糊地到处展览给人看？
他做不到。
正如黑粉所说，若非电竞选手的光环加持，他的确只是个出身于小县城、拿着初中文凭的普通混混，连天天喊着要嫁他、对他最温柔的女粉也大都是独生女、大学生，真跟他在一起了，估计也受不了。
本来，像他这种前科一堆的人，一开始谈合约就不该对战队经理那个态度，人家能容他是大度，不能容他也很正常。
所以现在这点小事忍忍得了，将来把比赛打好，问题总能迎刃而解，两年合约结束，他反正也是会走的。
唯一让他忐忑的，似乎只有路沨。
他怕以后路沨从秦经理那儿得知这些破事，也会对他有想法，没办法相信他，然后讨厌他、疏远他，别说老公不给叫，说不定还得揍他两拳，要他这个“偶像”赔偿整个青春，正如当年的那些粉丝。
至于什么路沨恼羞成怒、要他拿身体偿还并强上他的虐身虐心大戏，那都是楚亚赶紧打住的幻想了。
——所以，想念路沨是他自己想的，问路沨在干嘛是他自己问的，去机场也是他自己要去的，急着见了面，他想求路沨无论别人说什么都要相信自己，却间歇性口是心非发作，说不出口。
也只有被路沨抱进怀里的那一刻，他才会失去原本强大的控制力，突然有了自己不讲道理的委屈，一点也不想放路沨走。
他没见过什么世面，记忆中从未被人主动抱过，他以为上回在江边见面时抱住路沨，已经满足了自己对“拥抱”这件事的全部想象，但昨夜，这种认知却再度被刷新。
原来，拥抱能给人这么强烈的安全感和归属感，让他惧怕又贪恋路沨每一分陌生的温柔。
早……早知道他就该早点答应路沨一起睡的要求，简直血亏。
于是现在再看路沨，他就像在看一个大型抱抱机器人，还琢磨着以后该如何名正言顺地天天抱。
但面对对方的追问，楚亚还是一阵心虚，先回对方：“……你知道了就别问了，秦经理说得也有一定道理，我在青训再待两天就跟他们一起考核，到时候更名正言顺一点回来，也不耽误正队训练。”
路沨静静盯了他起码十秒，才点了点头。
楚亚看这事成功糊弄过去，也松口气，催促他赶紧洗漱出门。
***
秦铮今天不在战队基地，楚亚照常去了青训的训练室打游戏，本以为一切风平浪静，直到20分钟后，路沨突然推开了训练室的门。
原本还吵吵闹闹的青训生们瞬间集体安静，然后激动得纷纷起身。
“沨神？”
“沨神你、你怎么来了？”
看得出来，青训生都挺崇拜和尊敬路沨，路沨却把带来的鼠标键盘扔楚亚旁边的空位上，说：“经理喷不过我，喊他来基地打一架他又不来，只能让我滚来青训找楚神过日子算了，所以，我就来了。”
所有人都一滞，消化不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楚亚第一个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路沨这么不给经理台阶下，一看就是社会经验不行，但他却悠然自得地坐下来，回楚亚：“我说，这是你最后一次能瞒着我。”
众目睽睽之下，路沨看向他，抬起的眼睛里似乎有威胁：“事不过三，下次再这样，直接就地正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