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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守正待机 一语震乾坤(1 / 1)

金虎行高岗日正中天,正气满人间乾坤白亮。飞云帮金漆大匾熠熠生辉。正门左右分列十余人马,左手为段文皓手下,右手为石破天手下。左右兄弟个个精神抖擞,威严怒目,戒备甚严。砌石广场东西双向分列护卫。东面列卫细锦长衫,束带扎腰,锦囊环绶下引流苏,手执长剑,气定神闲。西面护卫多为灰蓝两色粗布衣,齐整爽亮,头扎方巾,手中宽刀紧扣,气度非凡。正殿门梁,义薄云天,中悬当正。堂内分列左右,一侧为段文皓为首,冷无云之后是雷火两个堂主,王元战与伍天一。另一侧为石破天为首,玄虚子之后为山泽水三个堂主。双方身后站列五六亲信。高台上帮主之位,空悬正中。令狐芊被后绑双手跪在堂中。正堂之上,尚有一人,站在令狐芊身边。此人举手投足一副得势之相,正是天字堂主李万年。李万年在段文皓之下屈居多年,如今帮主不明,马腾外逃。如此形势之下紧随石破天便是唯一出路。李万年说道:“飞云帮横跨百里,力挡蒙古张柔部南下。就算在江湖之中也算响当当的。正所谓群龙无首必生大祸。石护法在帮内资历最老,更有幸石护法这次荣升副帮主之位。要我说,帮主之位且由石副帮主暂代最为妥当。”

石破天与段文皓双方对视之下均未回应。冷无云此时指了指令狐芊,说道:“帮主现在不就在你眼前吗,你可以问问副帮主之事还算不算数。”

说罢段文皓一众尽皆笑出声来。冷无云多看令狐芊几眼,想说什么却又未多言。玄虚子见李万年脸色难堪,打个圆场说道:“李堂主,尚有段护法和石护法在这里,你便让他们定夺就是。”

李万年气急败坏的说道:“不管由谁定夺,也轮不到你们这些飞云帮之外的人来指手画脚。”

一时间,却是把两方人都弄得尴尬不已。冷无云笑道:“玄虚子前辈,人家根本不领你的好意。”

玄虚子摇摇头并未言语,拿出酒壶尴尬的喝起酒来。李万年听言脸色更加难堪,正欲发作,便听段文皓啪的一拍扶手,站起身来。段文皓心想,今日帮主之争如若处理不妥当便是帮内分裂内斗,到时候最为得利的是蒙古人,影响朝廷大局。如若不争,如此机遇再难有,更何况会影响自己在帮内的地位及威望。凝神稍作思量,缓缓说道:“李万年,就算没有帮主,还有帮规。石护法与我还未做商议你就跳出来挑拨离间是何居心?”

李万年回头看看石破天一众,并未有人显露神色搭茬,强辩道:“段文皓,你别污蔑好人。”

段文皓上前两步问道:“污蔑你?令狐芊这个妖女还跪在大堂中间,你不关心帮主他老人家生死去向,反倒在这里挑唆我与石护法争夺帮主之位,你还敢说我污蔑你?”

李万年听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石破天也是在犹豫这个事情该如何来处理,飞云帮本部拱手他人心有不甘,目前北飞云尚有粮草辎重对后方依赖。飞云帮能聚众几千人马,对朝廷的倚重也是关键。段文皓或许也不全知其中利害,但石破天却深知要害。日后北飞云腹背受敌更是不利。听段文皓一言,也想此事不能操之过急,缓过当下从长计议最为上策,遂起身说道:“许是李堂主考虑不周吧。我赞同段护法之意,查清楚帮主的生死去向才是眼下当务之急。”

眼见两位护法达成一致,李万年不在多言,悻悻坐到一侧,环视四周,反而感觉自己处境,尚不如以前了。段文皓回身取出长剑,唰的一声,便听令狐芊一声惨叫,一剑刺穿令狐芊手掌,问道:“妖女,高帮主是死是活?活,人在哪里?死,尸首在哪里?你是怎么混到飞云帮的?你最好如实交代。”

令狐芊不语。段文皓说道:“如果你想再让我问你一遍,下一剑,便是断手。随后断脚,毁面。可闻吕后人彘之刑。”

令狐芊想想刁锋傲头也不回的扔下自己,再听段文皓恐吓之言,顿时放下固执,缓缓说道:“高帮主尚在人世。”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颇为意外。玄虚子急切上前两步,拉住令狐芊说道:“老五在哪里?”

众堂主,段文皓与石破天齐声问道:“帮主在哪里?”

令狐芊见段文皓与石破天达成一致,明白二人都不想过度刺激对方,这便有了自己谈判的资本,缓缓说道:“我说出来你们可不可以饶我一命?否则我誓死都不会告诉你们。拉一个高帮主再加一个华山弟子也不亏。就算你们不救高帮主,清风道人找你飞云帮要人,看你怎么办?”

段文皓听言微微一笑,说道:“我还有一千种办法让你开口,你想不想试一下?”

令狐芊说道:“我当然相信你段文皓有这个本事。你也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把话讲的太透吧。好歹我也在飞云帮当了三年帮主。”

石破天说道:“段护法,先找到帮主要紧。”

转向令狐芊说道:“你只需告诉我帮主在哪里,我保你在飞云帮不会少一根毫毛。”

段文皓本意也想找到帮主,马腾一走,除了不入流的李万年,自己在南飞云也已经算是一手遮天了,就算帮主在,也不过是傀儡一个,自己便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将与石破天矛盾冲突延后处理。听石破天担保令狐芊,应声说道:“好,我给石护法这个面子。”

蝶花仙子听闻有陆清扬消息,也跑过去问道:“快说,陆清扬在哪里?”

令狐芊看看众人急切之意,缓缓说道:“好,我相信众位都是重情重义之人,一定会信守诺言。”

令狐芊心想,“只要不杀老娘,老娘自有逃生之法。”

接着说道:“二人都在帮主卧室的密室里。”

众人听言,拉起令狐芊便往帮主跨院簇拥而去。一路上段文皓与石破天都算松了一口气。只要帮主在,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李万年也颇为欢喜。眼看段文皓与石破天都无法接纳自己。如果不是石破天做帮主,自己下场可能更惨。如果帮主在位,自己依靠帮主,还是能在飞云帮立有一席之地。帮内骨干成员一行十余人簇拥着令狐芊来到密室,眼见甬道内石门紧闭。只听有人喊道:“里面的人躲开点。”

冷无云一个千斤坠,立稳身形,一掌便将石门推开,碎石崩裂而散。石门一开,众人争先恐后挤了进去。但见面前一人满脸污秽,断手残肢,须发污浊,外披一件长衫,室内散发的刺鼻异味,一条残断铁链散落一旁。见众人进来呆呆站在远处,身形颤抖,呜呜竟哭出声来。陆清扬将外衫脱下,为保高宏最后一丝尊严,将外套给他穿上,扶着痛哭的高帮主走向众人。众人见此惨状,定神细察,皆满脸愕然。玄虚子一把上前拉住形同乞丐的老者说道:“老五?真是你?”

说罢相拥痛哭起来。众人见状,这哪里还是自己帮主。江湖人称神刀胖老五的高帮主,眼下竟然瘦得皮包骨头,须眉杂乱。石破天与段文皓俯身下拜。一时间众人除冷无云与蝶花仙子外皆拜伏在下。只听的一声惨叫,令狐芊施展收身缩骨之术脱逃,押解之人惨死当场。令狐芊则飞身窜了出去。段文皓大呼一声:“王堂主,带人速去把这个妖女抓回来,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李万年招呼手下随去,喝道:“格杀勿论。”

众人领命,五六人相继急追而去。蝶花仙子跑到陆清扬身前说道:“你真是太吓人了。我以为你被那个妖女害死了。”

陆清扬说道:“我哪有那么容易被人害死。”

见蝶花仙子颇为在意,心下也是暖意温馨。二人说话间,众人拥簇着高宏将他请出密室。重见天日,高宏也是万分感慨。待沐浴更衣,整须束发,锦衣玉器饰掩周身。傍晚时分,众人正殿大堂齐呼贺词,分外高嘹。高宏环视左右,上下打量,格外亲切,不想自己三年不见天日的生活尽归云烟。段文皓俯身说道:“帮主,我与众兄弟不能及时发现令狐芊妖女的诡计,还请帮主降罪。”

高宏起身从高台下来,一把扶住段文皓说道:“这原本是我大意才中了刁锋傲与令狐芊的奸计。与兄弟们无关。三年来也多亏你在帮中照料才不至于让我飞云帮一败涂地,让令狐芊有机可趁。”

段文皓说道:“帮主,文皓不敢辜负帮主一番信任。”

转而又道:“今日未能抓到令狐芊妖女为帮主报仇实为不力。我已吩咐帮众,不会放过令狐芊这个妖女。”

高宏说道:“令狐芊那个妖女愚弄我帮,日后必然将她碎尸万段。但刁锋傲那个贼老道,上负我汉人江山,下叛朝廷,心归蒙古,我当上报朝廷。必让七星观于江湖除名。”

李万年近前,拜伏于地,哭诉道:“帮主,您能重掌飞云帮真是可喜可贺。不仅令狐芊与刁锋傲和我帮不共戴天,马腾马堂主叛离我帮与令狐芊那个妖女在帮中作威作福,也不能轻纵。”

高宏问道:“马腾现在何处?”

石破天起身回道:“帮主,马腾在乱斗之中逃脱了。我已安排一队人马追寻,势必将此叛徒捉拿回帮。”

高宏一把拉住石破天说道:“老石,你办事我放心。这些年你带领众兄弟与蒙古人周旋,也辛苦了。”

石破天眼见高宏挂念众人,两只手紧紧握住高宏,甚为感慨。高宏转向玄虚子,笑道:“老酒鬼,令狐芊那妖女逼问我与你相识之事,我便知道,又能与你一起畅饮高歌了。你那脑子鬼精的很,一定会察觉到蛛丝马迹。”

玄虚子笑道:“老五,你说的倒轻松,却是把我担心坏了。只怕你着了令狐芊的道,害我少个喝酒的好兄弟。”

说罢,众人见二人谈笑风生,尽皆笑了起来。段文皓上前说道:“帮主,今日我引荐一人。”

说话间将冷无云请到身前说道:“日前帮内局势不明,特邀我老哥前来相助,才不至于让刁锋傲奸计得逞。”

高宏眼见冷无云不怒自威,双掌青筋暴起,身形稳重,霸气外露,实为内家高手。段文皓接着说道:“八臂神仙手冷无云便是。”

高宏神情沉重,说道:“冷兄,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器宇不凡。本当我飞云帮隆重相待,却不想让冷兄见我帮内丑事,真是惭愧。”

冷无云说道:“帮主言重了,高帮主侠肝义胆,为国为民。侠义之名冷某也是如雷贯耳,江湖之内更是大名鼎鼎。今受小人算计,还能涅磐重生,必定后福无穷。”

李万年附声说道:“帮主后福无穷。后福无穷。”

段文皓招呼众人说道:“今日我飞云帮内肃奸敌小人,又幸帮内兄弟团聚一堂,帮主更是福星相佑,后福无穷,实乃幸事。高帮主命人布置丰盛酒食相待。请众位移步,共举欢庆。”

高宏未料段文皓安排的甚是妥当,招呼众人移步。回身拉住陆清扬小声说道:“小兄弟,今日你脱衣为我避丑,高某感激不尽。日后若有力所能及之事定当不吝相报。”

陆清扬回道:“帮主不必客气。”

一行人谈笑中出的大堂而去。席间分两桌,高帮主分列左右护法,冷无云,玄虚子。下首为陆清扬,蝶花仙子。另一桌为各位堂主。正席位上笑语频出,互为吹捧。李万年一席,各堂主间本就互分派别,只顾各自喝酒,交流甚少。李万年更是感觉自己不应该坐在这个席位,心下只道段文皓刻意为之。眼见帮主一席,慢饮享受,谈笑风生。自己狂灌之下心更难受。弥有醉意之际,端酒起身奔邻座而来。李万年走到高帮主身前说道:“帮主,我李万年今日想敬帮主一杯。”

高宏起身相对。李万年不待高宏先喝,便一饮而尽。众人见李万年动容皆舞颇有失态,便齐齐看向二人。高宏未饮,缓缓将酒杯放下说道:“李堂主是喝多了吧。”

回身招呼道:“来人,扶李堂主下去休息。”

李万年醉舞双手,说道:“不不,我没有喝多。”

推开准备扶他的帮众,说道:“帮主,想当年你与杨元坤杨护法,石破天石护法三人,结乡邻为伍,先抗金人,后拒蒙古,保一方安平。江湖之上声名赫赫,侠肝义胆。引众位堂主慕名而至。我李万年心怀肝胆,愿以一死以报天地,追随帮主左右。那年江淮一战,我率残部二十几位兄弟杀出重围,避免我帮被西线分而歼之。帮主你亲到帐下为我李万年换药治伤,感念多年。你我兄弟情谊难以言表。我帮得民心而起,聚众兄弟情谊而强。帮主你说,为保汉人同胞免于胡人屠戮,将我帮发展壮大,一心归附朝廷。我李万年及众兄弟更无二话。近年来帮分南北,内分左右,杨护法更是无故惨死。杨护法走后我李万年在帮内更是尽心竭力。可如今呢?马腾叛逃本帮,堂下一众尽被段文皓所控。飞云帮十之八九尽数被段文皓所掌控。我多年老臣旁落一角。石护法一走,我李万年想护帮主而无力呀。”

段文皓听言,李万年字字针对自己,回声说道:“李万年,今天帮主和帮内众兄弟都在,首先杨护法之死本为恶疾,帮主与众位兄弟皆为人证。分帮而治为朝廷意见,帮主同意而为之,并非我小小段文皓之意。飞云帮侠肝义胆,情谊之众,多年来我也为帮内尽心竭力。人心之所向,不计谁先入帮,贡献之大小,只为本帮一树长青。我身为帮内护法,在帮主不在的情况下有权处理马腾叛逃之众。今帮主归位,此事为保公平,待王堂主甄别之后,剩余人众交由帮主分配。”

段文皓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前日你安排一众兄弟悄悄潜入我的布防之内,我也将众兄弟带了回来,未动他们一根毫毛,这我都没有向你兴师问罪。本都是一个帮派,全然没有必要同室操戈。”

石破天见段文皓看向自己,分明也在暗示自己部署了南下的人马。高宏环视大堂,众兄弟都在,左右又有冷无云与玄虚子,看看李万年又不能全然责备,毕竟自己也需要心腹之将在帮内立稳脚跟。自己两三年不在帮内,威信已不似当年,石破天率众北归后,自己也只能依仗李万年,稳稳身形说道:“不管是谁,只要是帮内的兄弟,都是希望飞云帮更好。我受奸人所害,帮内事务现在并未全然了解。我离开的两三年,帮内依然井然有序,众兄弟们必然也都是尽心尽力的。这些年我也在想帮内的众多事情,许是偏离了我们飞云帮创立时的初衷。可能生活过于安定,帮内也奢靡成风。帮内兄弟们也应该放下彼此防备之心,一心向外。总体来说众兄弟能将意见说出来,也不失为坦诚。帮内的事情,我们共同来找一个妥善的处理办法。但今日大家都喝了酒,又有江湖上的众位兄弟在,不是处理帮内事务的时机。”

李万年说道:“帮主,我可是一心向着你的。”

高宏拍拍李万年的肩膀,又拉住段文皓说道:“咱们都是一个帮内的兄弟,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着来。既然李堂主对处理马腾的事有异议,那就明日帮会来共同处理。”

段文皓心道:“借马腾之事将我的眼线打入李万年内部也不失为一计。”

听高宏说罢,接口说道:“帮主,马腾堂众明日我让王堂主全数交到您这里来看管,人数划归何处,文皓全听明日帮会众兄弟的意思来办理。绝无异议。”

高宏听言点头赞许。段文皓继续说道:“此次石护法回帮,今冬粮草我已安排妥当,便由石护法亲自带回吧。”

转头吩咐王元战说道:“王堂主,明日你办妥粮草之事,呈报石护法过目。”

王元战起身领命。段文皓短短数语便将人员安插在李万年与高宏之下,又显示出自己宽宏大度,还给足了高宏面子。石破天一接受粮草便不会久留,又博取了石破天信任。此一箭三雕不可不谓之高明。玄虚子见段文皓做事井然有序头头是道,光明磊落不失分寸,甚是妥帖。但唯有自己知晓段文皓在石破天归途别有用心,心下暗道此人不简单。但碍于飞云帮内斗,又不好点破,随口说道:“老五,飞云帮有段护法帮你打理确实是一大幸事。也希望段护法能与众位兄弟同心同德,免生嫌隙。”

高宏听言口中夸赞着段文皓,心下也是暗道段文皓如此做派有朝一日必定威胁自己地位。转头看看李万年醉意颇浓,安排手下将李万年搀扶下去。冷无云见事已告一段落,说道:“如今天下纷争,我汉人已被逼入南陲之地,说到底在坐的各位皆是抗蒙功臣。本该携手共同抗敌,以保我汉人江山。何故将我汉人之力消于内斗。”

说着喝一杯酒,长叹一声说道:“我宋人重文抑武,虽朝中有主战派,可总有软弱屈膝之辈。贾似道虽督战鄂州,与忽必烈久战不下,暗地里却与蒙古人眉来眼去。前几日,我让小女紧盯贾似道门人曹金德,只为故意打草惊蛇,让他们知晓苍天有眼,不敢肆意妄为。但此人突离鄂州而去,必有阴谋。直到现在也并未得到实质性的消息。”

陆清扬猜想是因为蝶花仙子怕冷无云说她贪玩没办成事,所以并未将俘获曹金德一事说出来,听言说道:“这么说来曹金德在下也见过,本来已被蝶妹俘获,只可惜后来被张柔之子张弘范所救。那是在北入宋境之前。想必是专程去见忽必烈的。”

冷无云心道:“这孩子,这些事居然都没有跟我说。”

说罢看向蝶花仙子。蝶花仙子表情无辜,撇撇嘴,恶狠狠的白了陆清扬一眼。冷无云听言问道:“忽必烈与贾似道在鄂州对战,曹金德何故北去寻忽必烈?”

陆清扬说道:“忽必烈已经不在鄂州了。晚辈入境之前曾与其见过一面。”

冷无云想想最近鄂州战事,继而问道:“陆少侠说来听听。”

陆清扬说道:“襄阳以北,为张柔之子张弘范驻防。入境之前晚辈有幸与张弘范相识,在其帐下见过忽必烈。不久前天愚道长来华山拜访家师。听闻九月之初蒙哥大汗受流箭之伤病死西南。”

众人听言附和道:“确有其事。”

陆清扬继续说道:“家师认为蒙哥大汗一死,蒙古部必将因汗位之争,疏于攻宋。家师以为,天下兴亡,为我每个汉人之责。特命我回江州祖家,借我祖上之力,与军中谋一差事,力报朝廷。”

冷无云听言笑道:“报效朝廷之心固然不错,可知你小小年纪能尽何力?”

陆清扬笑道:“我虽小小年纪,却也不妨碍我尽一份绵薄之力。”

陆清扬微笑回应,见众人许是因他年轻颇有不屑,趁着酒意有心卖弄,继而又道:“自古北军南下,不外乎三路。东线从江淮南下,沿长江下游直逼江南腹地。此线有飞云帮首当其冲,必然妥当。中线走南阳,襄阳,荆州到长江中游。此地有我宋将吕文德。西线走关中,汉中到四川,后沿长江上游南下合围江南。此西线现与鄂州对峙冷前辈应该知晓。”

冷无云见陆清扬颇通兵法,示意陆清扬继续。陆清扬说道:“若非蒙哥大汗忽然暴毙,襄阳一线只怕也会受到攻击。眼下东线飞云帮并非宋朝廷军队,日后难保也会遭到猛击。飞云帮高帮主及众位堂主今日皆在,晚辈斗胆献一拙计。飞云帮应该背靠朝廷,改为宋军正式编制。”

此言一出,众人相视,皆为不语。陆清扬刚才酒后遭冷无云轻视,也未细察众人神色,继续说道:“蒙古军选西线入川而出,若无蒙哥汗暴毙意外,待我稍有示弱,只怕两线受敌,乃至三线受敌。飞云帮众位纵使侠肝义胆,面对骁勇之兵,也必显吃力。”

说道此处,陆清扬见众人神色,许是才察觉到有所失言,便又说道:“酒后闲聊之语,如有冒犯还请众位前辈海涵。但晚辈还是认为正式入编宋军更有利飞云帮百年长久。”

但是此言涉及过深,还是无人应答。高宏想此少年,年少无畏,却也言之有理,举杯说道:“飞云帮行江湖久矣,得受众江湖兄弟抬爱,深感荣幸。我帮之事,当有我与众位兄弟酌情商定,当然也会考量众位意见。”

说罢,招呼众人满饮。陆清扬年少唐突,见众人眼色,也想自己许是真的冒失多言了。然,却有二人颇为赏识。玄虚子未料想此少年竟有如此大才,颇为叹服。冷无云本是见此人小小年纪,颇有不屑。一番高论之下,继而翻转对眼前少年的认识。冷无云继续问道:“陆少侠不愧为清风道人高徒。敢问此次少侠欲往何处谋职?”

陆清扬说道:“家师有故友,任职襄阳吕文德帐下。”

冷无云心知吕文德与贾似道为朝中一派,和左丞相吴潜不为友。可惜如此少年不为我用,遂道:“陆少侠,吕氏兄弟帐下能受何职,不如随我投奔义弟刘整帐下。鄂州马仲义马兄曾为陆象山门人,与你岂不是更加亲密。”

陆清扬与师傅有约在先,踌躇说道:“我与家师相约江州故居相见,半路变更行程,只怕师傅怪罪。刘整将军在下也是如雷贯耳,早想结识。只待我与家师会面之后,再去拜访如何?”

冷无云起身说道:“陆少侠,今日一见,在下甚是欣喜,能够相识也是缘分。江洲陆氏一门,门风高古,在下也是甚为向往。清风道人宛若仙人,在下也早有拜访之意。如若不弃,我愿与陆少侠同往江州一行。”

陆清扬见冷无云诚意满满,无法回避,说道:“前辈愿往。清扬又何故推辞。当然是欢迎之至。”

冷无云笑道:“高帮主,今日借贵宝地结识陆少侠这样豪情少年,真是荣幸。来,高帮主,我借此杯,敬你与陆少侠一杯。”

三人满饮而罢。陆清扬说道:“冷前辈,我还有一事相求。”

冷无云问道:“有什么事情只管说来,相求就言重了。”

陆清扬笑道:“前辈称呼我清扬即可,万不敢以少侠相称。”

冷无云笑道:“确实,这样称呼太过生疏见外了。但清风道人高徒,江州陆氏一门,称一少侠,又有何不可?是吧?清扬小兄弟。”

说罢哈哈笑了起来。众人皆是久混江湖,听言尽皆笑出声来。段文皓举杯招呼众人满饮。玄虚子借酒意,与高宏耳语“老五,此小兄弟之言,不失为解决你帮内事务一条出路。”

高宏听言,看看自己残断手臂,再看看周围兄弟,微叹一口气,说道:“我当仔细考虑老兄意见。”

说罢,起身招呼邻座各位堂主及众兄弟满饮。宴虽无酒不欢,亦无不散之时。翌日,青山生暗影,树冠生红霞。冷无云携蝶花仙子与陆清扬便辞别众人往江州而去。冷无云与陆清扬一路相谈甚欢。蝶花仙子性格活泼好动,平添生趣无数。日行中正,已入舒州城中。越往南走越是歌舞升平,繁花似锦。三人正寻吃饭时,便听正街之上锣声开路,人群熙熙攘攘蜂拥一处。蝶花仙子童趣陡增,不顾二人叫喊,飞身跑去凑热闹。冷无云与陆清扬无奈只能紧随其后。长街之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锣声阵阵,仪仗队伍长行几里。只见仪仗最前面是三面金锣开道,后随神兽彩旗六人,礼乐六人。紧随其后又是四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身穿甲胄,手握大刀。只见曹金德与一道人骑马并行在后,随从四名护卫警惕环视左右。护卫之后又是六人,华盖蔽日遮天,羽毛大氅五颜六色。远望其后,两名后卫将领,率铠甲步兵,手持弓或刀盾护卫在后。拉着生活用度的马车都有长长一列。遥不见尾。只听蝶花仙子喊道:“阿爹,快过来,就是那个贼老道伤的我。”

陆清扬与冷无云随蝶花仙子所指望去。只见与曹金德并行一位道人正是天愚道长。二人趾高气昂并驾而行,相谈甚欢。后随四人,乃是曹金德手下和天愚道长的弟子沈千秋与吕少平。但听人群中议论,好似贾相爷击退蒙古,凯旋回朝。又有人说,是贾相爷派人与蒙古人议和,愿称臣纳岁银而和。人多口杂,莫衷一是。总归是蒙古撤兵了。在众人议论之中,长龙一般的仪仗队径往城中号称大宋第一楼的醉江南而去。蓦然,吕少平与沈千秋耳语一番指向蝶花仙子所在之处。许是两旁人山人海,不易察觉,二人回首张望之际,渐行渐远。蝶花仙子骂道:“看什么看,迟早把你两眼珠子抠出来。”

冷无云脑袋上轻敲蝶花仙子,呵斥道:“你少招惹是非。天愚道长心狠手辣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上次你说被他所伤,也是亏的他手下留情。”

蝶花仙子脑袋一缩,嘟囔道:“就算我受了欺负,不是还有阿爹为我撑腰报仇嘛。”

冷无云说道:“阿爹就算能帮你报仇,你吃得亏能补回来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平时让你好好练功尽是偷懒。一个女孩子整天惹事生非。阿爹也护不了你一辈子的呀。”

蝶花仙子一捂耳朵,嘟囔道:“别说了,别说了。烦死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冷无云一脸无奈,招呼陆清扬后随而去。三人前后相随,入店找二层僻静之处坐下。点饭菜后,冷无云招呼店家小二说道:“来一小壶酒。”

蝶花仙子低声嘟囔道:“早就说让你少喝点酒,还不是顿顿都喝。还天天说我。”

冷无云一脸无奈,陆清扬说道:“蝶妹,冷前辈还不是为了你好。”

蝶花仙子娇噌一声,说道:“要你多嘴。”

可爱憨态,惹人生怜。冷无云笑道:“清扬小兄弟,这下领教了吧?女人生气的时候,你可别招惹她,要不然好赖话都分不清了。”

说罢,二人不顾生闷气的蝶花仙子,哈哈笑了起来。蝶花仙子面泛红霞,甚为尴尬。饭时,三人正闲聊之际,楼梯上登登上来一人,此人身形干练,头罩面纱,不识面目,手握一剑,腰别一支紫竹长萧,萧身箍有铜饰,上刻蝇头小篆,好似一首彩书怨。此人见冷无云三人总盯着自己看,也并未在意,只是自顾落座一旁,点一菜一饭,食之而去。待此人下楼,蝶花仙子与陆清扬忙问道:“前辈认识此人?”

冷无云说道:“不认识。但他腰间长萧确是颇为眼熟。”

说罢,呆呆出神。蝶花仙子推推冷无云说道:“阿爹,你怎么了?”

冷无云说道:“没事,没事。”

嘴里说着没事,却还在出神。冷无云说道:“清扬兄弟,现蒙古撤兵,战事稍安。咱们可否在此多留半日。明日再往江州如何?”

陆清扬说道:“但听前辈安排。”

冷无云招呼结账,带陆清扬与蝶花仙子往城西走去。冷无云一路,一语不发。二人紧随其后,任凭蝶花仙子一路追问,冷无云依旧神不守舍。只待三人一路来到城西,已不是城中那般热闹。再行一里,小路斗折蛇行,远见一处小山庄,白墙灰瓦,幽静怡人。门前竹影摇曳,拂动一池白莲花,虽近九月底,已过最盛花期,却也开的繁茂。正所谓: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一派禅意。山庄青砖灰瓦,白墙绿泥青苔,正门一匾,上书五叶山庄。蝶花仙子笑道:“好奇怪的名字。”

陆清扬附和道:“此处静雅清净,看此山庄之名,想必这里主人应该是修佛之人。”

冷无云看着山庄悠悠说道:“佛土生五色花,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花五叶,你可还好?”

蝶花仙子与陆清扬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忽而一阵清风吹过,拂动青叶,微动莲花。冷无云着了魔一样,上前扣动铺首门环。稍时一位十六七少女出来开门,问道:“冷前辈又是您啊。又是来找我们老祖的?”

陆清扬见这女子同心流苏髻,发带长飘,淡扫蛾眉,皮肤细润如玉,小嘴不点而赤,腮边一缕发丝随风拂面,开门玉手芊芊,呈皓腕于轻纱,宛若仙人。冷无云听小姑娘问话,回答道:“小姑娘,劳烦你再通传一次,就说我有要事相告。”

小姑娘听言,稍作犹豫,说道:“您稍等一下,我去通报一声。”

说罢掩门而去。蝶花仙子一把抓住陆清扬耳朵说道:“快醒醒,你别把人家小姑娘吓着,看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吧。”

冷无云呵斥道:“小瑛,安静一会,不要胡闹。”

蝶花仙子听言放开陆清扬,撇撇嘴,不再言语。陆清扬见冷无云如此正式又表情凝重,也是颇为好奇。此时,山庄门应声而开,小姑娘身形干练,拱手行礼,说道:“冷前辈,我家老祖不方便见您,请您改日再来吧。”

冷无云似乎对此结果早有预料,嘟囔道:“十几年了,你对我的恨竟然一点都没有消减忘却。”

开门女子施礼于冷无云,侧身对陆清扬示礼,回身便走。陆清扬上前一步,施礼问道:“姑娘,在下华山派陆清扬,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见陆清扬仪表堂堂,报之一笑,回道:“哦,原来是清风道人高徒。在下施月华。”

说罢点头示礼,掩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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