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眠进入了那屏风中的世界。
她睁开眼,讶异地发觉,面前的一幕和她在马车上看见的幻境相差不离。
只是如今在外头昏鸦冷月光的照耀下,面前的一切显得格外空荡颓圮,场景不再如同先前一样飞速自闪耀的喜气洋洋的新房转化蜕变为破烂的荒宅。
那女鬼拖着她一路经过无数个宽大房间。
最终,她脚步停顿,将江未眠随意扔进了个房间内。
徐坐霞见她将江未眠扔进了房间,连忙追问:“你这是做什么?”
身着艳红衣袍的女子回眸,静静看他,一言不发。
她声音有些冷淡:“你们究竟谁是他?”
徐坐霞听不明白:“青青,你说什么呢?”
青青黝黑的眼珠转过去看徐听鹤。
只听青年悲戚轻笑一声:“青青,放过我弟弟吧。他也是为了我。”
这下徐坐霞更加摸不着头脑,望着自己的哥哥,又望了望儿时的玩伴。
江未眠在地上安详躺着,心中已然开始揣测。
这徐听鹤,难道是为了保护徐坐霞才如此?
可是,她记得方才自己看见的徐听鹤的眼神那个眼神,属实不太善意。
他既然对于徐坐霞没什么善意,又为何冒名顶替徐坐霞?
青青皱紧了眉头,她望一眼地上的徐坐霞,迟疑片刻问道:“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何处?”
徐坐霞呆了一瞬,道:“我,我不记得了。”
徐听鹤眼中带着一丝讥诮,在青青望过来的那一瞬间,变为无奈。
他垂眸道:“那是个冬日,我家宅子后门。”
江未眠不禁有些意外徐听鹤怎么知道?难道他才是这女鬼要找的那个人?
青青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心中却始终不安。
她越看徐坐霞,越觉得他更像那个人,可是偏偏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也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她眼神本就不太聚焦,此时思考之中,竟让人看不出她究竟是在看谁。
徐坐霞自然也看出了自己童年玩伴的不同之处,身为读圣贤书的君子,他开口道:“青青,你若是执意要关着我们,便把我们关在一处吧。”
他在四面的房间内都浅浅望了一圈,不由觉得有几分触目惊心房间内关着的人,都脸色灰白,其中大多人都面容熟悉。而那些人,正是他和月秋崖一同搜查过的,城中失踪的,传言被女鬼抓走的人。
虽然是自己的童年玩伴,但是她若是作恶,他也不会手软。徐坐霞笃定地想。现在当务之急是保住江姑娘和自己的兄长。
青青闻言,唇角不再带笑,将他也一并扔到了江未眠身处的房间中。
“等等,你要把我哥哥带到哪里去?”徐坐霞眼看着徐听鹤离开,急了,“青青,你要把我哥带走吗?不是说好了,我们关在一起吗?”
徐听鹤长睫一垂,掩盖住眼眸中厌烦,回眸时已然是带着温和的笑:“坐霞,莫要担忧,哥哥会护你平安无事的。”
徐坐霞下意识想要追出来,房门却自动关上了。
月光下,尘土飞扬,他狠命敲门:“哥!”
外头却没有丝毫回应。
徐听鹤在青青身后,面容带着一丝嘲讽。
蠢货。
若不是要过了所有人的关,他都懒得和自己这傻弟弟虚与委蛇。
只要是他想要的,没什么得不到的。
就算那东西是徐坐霞的。
徐坐霞颓废地坐在地上,忽然想起了江未眠,连忙唤她:“阿眠姑娘,你醒醒!”
半晌后,江未眠眼睫一颤,“悠悠转醒”,恍然道:“徐公子?”
她十分敬业地表现出恰如其分的恐惧:“这是何处?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徐坐霞见她惊慌不安,忙抚慰道:“阿眠姑娘莫怕,我们虽被女鬼抓走,但我们被带走之前,我已经听见了月大家的声音。”
“月大家神通广大,她一定会找到我们,将我们救出去的。”温润青年一脸笃定。
江未眠努力平静下来,抓住衣角,眼眶微红:“好。”
她于心底叹口气。
她原本只觉得徐坐霞老实,现在看上去是有些傻乎乎的。
如若月秋崖真的有办法进入这个地方,怎么会将此时放置到现在?
这屏风就像个异次元,要想进入这地方,必须得有异次元的钥匙,亦或者是,成为能够被这里包容的人。
比如,她抬起眼瞟一眼徐坐霞。
这傻小子呈现出青色灵体状态,偏偏自己还浑然不觉。
他们被女鬼拽进来的那一瞬间,应该就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不然便无法进入,只是,江未眠露出个微笑。
她搂着手中的布偶兔子。
她的身体本就是极阴之体,加上这枚铜钱,她完全可以被这“异次元”接受。
不过实在是冒险了些。
她胸口一闷,喉头涌上一点腥甜。
但是差一点点,就可以“骗过自己”了。
小男孩站在门外,看着里头戴着花朵还在傻乎乎笑着的弟弟。
他就那样看着,眼神看上去像是一只冷酷的蜥蜴。
偏偏里头那蠢物丝毫感受不到他的目光,依旧肆意欢笑着。
母亲将弟弟抱在怀里,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微笑。
他惶惑地皱起眉头,俊秀而阴鸷的小脸上,也学习着那样的笑容。
忽然,母亲抬起眼,看到了他这奇异的扭曲的表情。
她吓了一跳:“听鹤?”
他迅速收回自己的神情,走进了房中,带着乖巧的不失礼的笑意,跪下道:“母亲,今日的课业已经完成了。”
母亲语气陌生又熟悉:“嗯,听鹤很好。”
他带着笑意抬起头,随后看见母亲圈着弟弟的手臂更加紧。
他的笑一点点消失。
他转身离开了。
为什么,母亲从来不会对他露出对弟弟那样的笑容?
他驻足在房门口,百思不得其解。
身后的房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夫人,你怎么了?”是婢女的声音。
“没什么。”母亲虚浮的声音,仿佛心有余悸,“你看见他方才的神情了吗?”
“那像是个正常的孩子吗?”
“你忘了,上次他给坐霞喂了什么吗?”
徐听鹤眼神沉沉,心如死水地平静听着。
“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恶毒。”是母亲的声音,“若是我再晚发现一刻,坐霞怕是已经痴傻了!”
原来他们发现了啊。
徐听鹤垂眸,微微一笑,透明白皙的面颊上,温和的笑意看上去诡异地和谐。
父亲也发现了吗?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父亲这段时间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露出的表情。
他记性超乎寻常地好。
他可以轻易记住每一个账簿的数字,算出任何难题,背下任何一篇四书五经。
同样,他也可以轻易看出,所有人的表情里蕴含的意味,情绪。
他们都害怕他。
他们说他“太过聪明了”。明明聪明一点更好,不是吗?
因为聪明,可以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让所有人满意。
他甚至可以伪装成所有人喜欢的样子。
有时候他都觉得很可笑,为什么那些人那么愚蠢,轻易便可以被他耍得团团转。
可是,他伪装成所有人都喜欢的样子,偏偏有部分蠢货......他们更喜欢他那个笨蛋弟弟。
那个怕黑,怕鬼,怕虫子的哭包废物。
弟弟甜甜的声音取悦了每个人。他唤他们哥哥姐姐,哪怕他们只是奴婢奴才。
而他并不打算在奴婢面前伪装。
他们身份比他低,他并没有得到他们喜欢的必要。
直到有一天,他听见照顾他的阿姆悄悄和底下的奴婢聊天。
“大少爷的性子怪可怕的,若是我们照顾的是小少爷便好了。”
她叹气时的神情一直在他心中存在着,让他不快。
于是他找了个由头,让她夜晚去取水。
他悄悄跟在她身后,将她推进了水井里。
他波澜不惊地望着水井里挣扎的女人惊恐的面容,用两只尚且弱小的手将井盖盖上。
不喜欢我,让我不快。
那么就去死吧。
小男孩侧耳倾听着井水中的声音。
憎恨的声音,呼救的声音,哀求的声音,一点点消失在了水中。
她的生命就像是一粒石子,“噗通”一声落入了井水中。
自此与千千万万石子一同,沉没湮灭。
没有人会发现是他做的。
他只是个孩子。
他如今回想起那哀求的声音,也会愉悦地笑。他站在母亲门口,倾听着母亲的诉苦。
“我怎么会生下这样不正常的孩子。”
他轻轻笑了一声。
门内的人听见了。
徐夫人心如擂鼓,走到了门前,看见了那孩子的笑容。天真如融化的雪。
“母亲,你不喜欢我吗?”
他这样问她,以受伤的神情。
月秋崖望着那屏风,面容冷峻。
地上是徐坐霞昏迷的身体,她以指尖试探他鼻息已经停止了。
“大师,他可还有救?”徐父徐母眼中带着殷切望她。
“有救。”月秋崖简短道。
众人露出劫后余生神情:“求大师,救救我们!”
奈何下一瞬,月秋崖的话语又将他们打回原形。
“今夜不行。”
女子容颜冷淡如月下仙人,还带着隐约的怒气。
“我需要仔细寻找进去的办法,还有,”她指尖接触到屏风,屏风当即被烧出个难以愈合的大洞,“阿舟,眠眠是如何以之身进入屏风的?”
高大漂亮的少年垂眸,无辜而无知无觉:“师尊,我也不知道。”
他勾起唇。
只是铜钱的话,她以之身进去,可能有些险,不过,若是加上一点他的血呢?
他实在很想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娇娇是拥有vip观影席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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