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杀戮,一只温暖的小手。
“月姐姐,月姐姐......”一个熟悉的声音。
月秋崖睁开了眼睛。
她目光一瞬清明。
陷入过往的痛苦之中,不如为了自己去寻找当初的真相。
原来这便是“蓬莱”。
面前的浓雾逐渐消散,月秋崖面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苍白的面容含笑,袖中的手指攥紧,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慕寒?”月秋崖神色一变,“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目光掠过他面容,还有他的衣袍乌帽:“你是,钦天监的人?”
慕寒没有否认,他伸出手,竭力含笑道:“秋崖,快过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原以为月秋崖会对他生出防备,但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很快落下了一只纤细的手。
“走吧,先去找到眠眠阿舟她们。”她开口道,随后面对浓雾眺望。
慕寒一瞬有些怔忪。
她在不知晓这些事情的情况下,相信了他。
“监正大人,你要去哪儿?”随后,浓雾里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暮云身着黑色长袍,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二人眼前。
月秋崖下意识蹙了蹙眉,将看上去虚弱毫无血色的慕寒揽在了身后:“你是谁?”
她忽略了那一句“监正”,她想要知道的事情,不会在别人三言两语中臆断得出。
慕寒望了暮云一眼,苦笑一声:“哥,就容我一次,再容我一次,她绝对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
然而暮云神色冷如冰霜:“别叫我哥。”
“身为兄长,我容忍你再三胡闹,已经是逾越规矩。”
慕寒见难以和他说明,声音平静道:“那我身为钦天监监正,有没有权利让你这个下属后退一步?”
暮云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将手中的剑拔出。
“这就是你的回答。”慕寒闭上眼睛,“我知道了。”
“你永远是我哥哥,但是我无法认同你们的道。”
慕寒腰际唐刀上书“天”字灼亮,如同将要燃烧一般,他低声道:“今天,我必须带她走。”
月秋崖蹙眉看他一眼,按回了他手下的唐刀。
她声音清冷,但多了一分温柔:“逞强?”
“我不需要你保护。”她敏锐地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我还有我需要保护的人,我不会有任何危险。”
月秋崖手中红伞如血雨开花,微微一转。
“来吧,比一场。”清丽如冰霜的美人微微抬起下颌,面无表情。
郁宿舟带着江未眠前行。江未眠莫名觉得他身量似乎又拔高了一些,悄悄道:“娇娇,你是不是长高了?”
郁宿舟垂眸看她,低声道:“我已经十八了,阿眠。”
“唔......”小姑娘点点头,煞有其事道,“那你是长大了。”
她又歪歪头道:“那我多大了呀?”
少年人身上已经初具青年雏形,英挺如临风嘉树。昔日被隐忍的光华,逐渐冒出令人难以否认的苗头。他深邃的五官轮廓中异域的气息被中和,让美貌总体十分融洽。
他扬了扬眉,问她:“问这个做什么?”
“你早已经及笄了。”他指尖微凉,轻轻抬起她下颌。
“这就够了。”他收回了有几分露骨的眼光,压抑下去了自己心里那点焦躁的欲望。
“及笄是什么?”她眨了眨眼,有些困惑。
他没有答话。
半晌,她已经快要忘记这回事的时候,他忽然道:“阿眠,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不是吗?”
她懵懂抬头,对上他眼睛:“?”
他墨色瞳孔中浓浓是她看不懂的情绪,让她下意识想要躲开他这专注得有些过分的眼神。
他只是一寸寸收紧牵着她的手指,她下意识觉得危险,甜甜地一笑:“对啊。”
“娇娇总问同样的问题,你真笨。”
他冰冻的眉眼一瞬如同迎来暖春,冰霜消解,唯有池水肥。
他指腹无意摩挲过她细细的腕骨,一遍一遍辗转,莫名香艳。
“最近有些焦躁。”他收回了看她的眼神,微微一笑。
焦躁什么呢?
焦躁着,有什么方法可以稳妥地将她留在他身边。
忽的,他眼前晃过一个影子,随后唇上一暖。
“娇娇真好看,让我想亲亲。”
他眼中划过一点暗芒。
她依旧笑得甜蜜又天真:“快点出去吧,我不喜欢这里。”
希望娇娇能够明白,我在催他。她叹口气,很是无奈。
他实在是太笨了。
而行至此处,江未眠总算见到了个认识的人。
郁宿舟先是一怔,随后便勾起个笑。
“娜宁?”他温声道,“你在做什么?”
察觉到身侧少女下意识往自己这里靠近了一步,他唇角愈弯。
“阿眠别怕,我就在你身边呢,”他凌厉的眉眼收敛了锋芒,只剩下温柔,“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江未眠下意识颤了颤,往他身后躲。
金发美人枯坐在地,此时仿佛才醒过神来,失去聚焦的眼眸逐渐有了光亮。
他默默念着属于他故国的语言,如同祈祷。
倘若不是他美丽纯净的面容上还沾染着鲜血的话,这画面一定十分圣洁。
“主人,我杀死了他。”他语气古怪的中原话,带着不明所以的意味,“为了您。”
他足踝之侧,躺着死不瞑目的,小侏儒的头颅。
“愚蠢的东西,让主人不快。”他声音带着力竭后的慵懒,还有见血后的热烈。
他手中握着匕首,向江未眠走来。
“主人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
江未眠不喜欢看他现在的样子,因此撇开了头。
娜宁这才如梦初醒。
他想要用衣袖将自己面容上的血液擦干净,但是并不能如愿。
他颇有些狼狈,一双美丽而哀怨的眼睛看着江未眠,仿佛在无声地控诉,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冷酷绝情。
江未眠只觉得头颅内嗡嗡作响。
面前的娜宁似乎与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断重叠,重叠,那影影绰绰的虚幻,似乎即将合二为一,成为现实
就在这一瞬,她眼前一黑。
她下意识抓住了郁宿舟的手指,那猛然无力而充满信任的一握,让他弯唇。
“娇娇,”她声音破碎而充满不解,“你在吗?”
“我看不见你了。”她有些惶恐。
“我在。”他回应她,但是很快她的听觉也消失了。
她只能咬紧牙关,满脸苍白地握住他的手指。
随后她开始惶恐的抽噎:“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她感觉不到他的触碰了。
他心下一沉,随后将她打横抱起。
“你去哪里?”娜宁追上来。然而他只是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有些嘲讽地笑笑:“她累了,我带她去休息。”
他自衣袖中取出通讯符,传音给月秋崖,让她不必再找她,随后便顺着面前的浓雾,向前走去,再不回头。
娜宁咬牙切齿。
他骗了他!主人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开心!
在宴席上,看着他荣封王爵的嫉妒,和主人同坐一席的宠爱,几乎让他忍不住当场就冲出去质问他。
娜宁漂亮的五官扭曲。
“等着看吧,”他神经质地念叨,“娜宁不会输。”
“你在哪里?”她声音带着颤抖和恐惧。
“你是不是,又要扔了我?”
郁宿舟胸腔中的心脏几乎停了一拍。
又?
她知道?
她竟然知道。但短暂的愧疚过去后,他心中更多的是难言的惶恐。
她没有那么好掌控。她知道自己是故意扔了她。
他从未如此急切过。
他想要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就算想起来了也一定不能离开他。
他真是疯了。他到底是在惩罚她的无情还是在折磨自己?!
方才便出现在心中的那个念头越发浓烈,仿佛时刻都散发出最大程度的引诱。
“阿眠,你是我的。”他低声道。
生同衾,死同穴。
不,不就算是死,他也不会放过她。她也走不了。他眼眸一弯,带着痴痴的笑意。
最坏的不过是恢复记忆。他安慰自己的焦躁。恢复了记忆又怎样。他现在有办法能够困住她。
依照她的性子,她一定会想方设法逃跑。
但是他会从根源上断绝她逃跑的可能。
他不会让她和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见面,这样她就会孤立无援。他会一点点消磨她逃跑的意志,用她最喜欢的样子引诱她放弃。
如果这样的都不行的话
他眼神一暗。
他不会犯和宿舟一样的错误,将她的魂魄放走。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折断她的双腿,让她无法逃走。侵占她的身体,让她无力逃离。
她喜欢珍珠,他会为她定制一副漂亮的珍珠锁链。
现在他所需要的的只是冷静。不过是一点点苗头,一句话,便让他思前想后,考虑万千,这不像他。
怀中的少女眼角的泪痕已经干了,微微带着红晕地脸看上去无辜又脆弱。
迷雾褪去,他回到了大殿之上。
他抬眼,望向了大殿之中,在御座随意坐着的人。
霜白的发丝,雪青色的眼眸,那人淡淡看他一眼,随后落下孤单的一子。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那清冷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纯挚的疑惑:“你是怎么出来的?”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江未眠身上。
他“唔”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道:“是这个东西吗?”
江未眠衣袖里,悄无声息地滑出一把雪白的匕首。
对方平静漠然的眼神望着雪白的匕首:“乾骨?”
“这是哪里来的匕首?”他似乎不常说话,声音有些哑。
他没有得到回复,也不生气,仿佛他们本身就不会回复一般。
“判官。”他抬起霜白的眼睫,“还不出来吗?”
殿内忽的出现轻轻一声笑,白菩提自廊柱后走出,微微一笑:“神官大人,等您出来一次,可太难了。”
神官?
郁宿舟蹙眉,随后极快地猜测出了他的身份:“隐世慕家家主?”八壹中文網
传说为半神之身的人。
慕家家主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甚至连判官都不看一眼,专注地下棋。
“判官,她快要成熟了。”他声音带着点倦意。
“可是终究还是没有成熟。自神女陨落,数千年没有神明出世。”
“若是掐不准时机诛杀那妖物,天下将会大乱。”
“所以,”他神色一瞬凛冽,“你来做什么?”
白菩提笑了笑:“别这样看着我,神官大人,您要做的什么,纵是有违天道,我也未曾在您的书册上划一痕迹。”
“我只是想说,月秋崖,你动不得。”
“她是天下大气运者之一,您若是动了她,恐怕日后......难以收场。”
那淡漠的雪青色眼眸一动,终于看向了判官,似乎带着点冷意:“天道......天道让神女陨落,让上界再无神明?天道让妖物成为大气运者?”
“我的存在,便是顺应天道。天道早被那邪神搅乱。”
“我所作所为,皆是斧正。”
“所以,您让您的儿子陪葬,能否不要牵扯到这些无辜之人?”白菩提微微一笑,“我只知道,他们的命数,今日本不该遭受此劫。”
慕家家主面容无波无澜。
“你想要带走谁?”他道。
白菩提眼眸温和如水:“和神官大人做交易,果真顺遂。”
“那不多说,我要月秋崖。”
慕家家主嘲讽一笑:“命数不到之人多的是,比如这一位。”
他手中棋子落在郁宿舟面前:“这个小姑娘,元应明年死去,你也不管她遭此劫难,应缘早死?”
郁宿舟神色一变。
明年,死去?
这是什么意思?
“我原以为慕家家主所言道不可道尽并非虚妄,如今竟戳破天机?”白菩提似笑非笑。
“命数归你管理。”慕家家主抬手,又落子,神色不变,“纵是饶,也饶不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