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你男人
游子龙在第四军区的哨兵学校统共也没呆满两个月,身边都是些十岁出头的小孩儿,教官大概是接到了炎佑的授意,练他练得特别狠。他倒是不在乎体能训练,但哨兵能力对他而言实在陌生,他每天学着控制自己的感官、与无数个小孩一起接受一位向导的辅助,还要构建自己的精神图景。北舟城的人都太凶了,别说炎佑轻而易举能把他揍得爬不起来,连炎佑手下那些兵都能揍他。
他只觉得自己没有出头之日。炎佐的钱他不敢用,他自己一个多月过去完全没有收入,几次三番和教官报告说自己可以毕业了,可以去军方干活赚钱的,最后忍无可忍,甚至把主意打到了第四区外最乱的区域,想寻思寻思有没有雇佣兵的活儿。结果就是,炎佑第二天下午注意到他的定位,连夜把人打包送去了第一军区。
他的车,他的冰箱,他的馒头,他的鸡!!!
三更半夜,万里冰封。教官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提溜起来,给了他半个小时的时间收拾行李,然后把人塞进了货运军车。炎佑只给了一句话,说你是个兵,一切服从安排,他噎了半天,最后还是服从地跟着车走了。起先游子龙还幻想过,炎佑是不是良心发现,要给他安排什么一票发财的大任务,结果最后发现自己真的想多了,炎佑的安排就是把他丢给第一军区,当个最普通的兵。
好在他是以高级哨兵、a级火系异能者的身份特招入伍的,不是基层部队的列兵,好歹也混了个士官。也就是这会儿,游子龙才整明白士官和军官的差别——士兵能变成士官,但是士官和军官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发展线路,要么立功提干,要么去军校进修。他还闹腾了半天,说军官赚的多,他好赖也在哨兵军校呆了两个月,为啥只是个士官,阿言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军官不满三年不许退役。而且你在一个初级哨兵学校两个月,顶多算个扫盲,也敢自称军校毕业?”
新兵小火龙捂着脑袋偷偷打量这位前辈,反正他整不明白北舟城的制度,他不敢吱声。
第一军区相对安稳,待遇也好,他技术知识反正完全没有,所以分到的编制是机动单位,特战分队,是训练最猛的。据说是去其他军区三五天的任务,大都是处置突发情况,经常有任务津贴。但他在的队伍基本都是上届兵,这一年还没有新兵入伍,也就算是新兵了,出任务的机会不多,只是训练猛。而他是个完全的菜鸟,没有一丁点新兵的经验,以往在南边那些不成规矩的经历基本派不上用,虽拿着不菲的士官待遇,却连人家列兵都比他懂得多。要说没有人看他不顺眼,也是假的。他逐渐明白“逃兵”是个怎样的概念,逐渐知道北舟城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也逐渐明白,为什么炎家的人看起来分明是愿意与他合作的,却不给他搞特殊待遇。
四月开春,到了下旬,天终于暖和起来。
障碍场上,特战分队几十人端着枪跑到三米的障碍高墙前,几乎没有任何口号和交谈声,极为默契地配合。前头的人拉,后头的人托举。游子龙混在一群哨兵里,闻着一众哨兵的信息素味儿和汗味儿。这些兵大都没他个子高,他自然而然留在退后托举,接连十几人踩着他的肩膀跳上高台,脏兮兮的鞋底在作战服肩头留下泥巴,还有动作幅度大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鞋子蹭到他的侧脸和头盔上,泥沙混着汗水迷了眼睛,他却没偏头,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而倒数第二个人翻上去之后,却并未反身来拽他。
“愣着干什么!不要耽误队伍效率!”连长脾气暴,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飞溅出来。游子龙仰起脸看看三米的高台,喉头动了动,一言不发。
他和这些战友说过,他有向导。他们就起哄,说刚从哨兵学校毕业的超龄学生就有向导啊?又说,“你到底是不是有向导的人啊?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你向导在哪个军区,让炎家给你配过来啊,让兄弟们都爽爽,享受一下有向导的滋味。”“哎哟,我看你还没结合呢,别是人家看不上你这个货不对板的‘高、级’改主意跟别人结合了?”“我看是吹牛,谁知道是死是活,指不定没出生呢吧?”他们说完就起哄大笑,游子龙不太会吵架,动了几次手。
他不想给这些人制造任何对他开口的机会。游子龙退开二十米远,助跑起跳,整个人肌肉绷紧,瞬间发力,身影跃上高墙,手臂猛地一压,肱二头肌发力,核心力量随后跟上,整个人顺利地翻上去,立正站好。
小火龙人生二十年,从来没这么不招待见过。寝室犯了错让他扛,说他是个士官,上头不至于为难他,但干部肯定不会放过新兵,他一听觉得也有道理,结果是他被扣了一个月工资。回来他和寝室的翻脸,室友却一推三二五,最后他们打起来,被连夜叫出去蹲军姿,蹲了大半夜,还给整个班都加了训练项目。他进来半个多月就打了三次架,还都是大阵仗,上头说他如果再刺儿头就往下撸撸到底,不干到最长期限退役就不给安置费。所以,班长第二天打他,他甚至再没敢还手。
他又不是来交朋友的,这些人不喜欢他就不喜欢吧……
“这会儿操课呢,六点半晚饭。”
部队营区门口,警卫室。
哨兵对向导还是客气的,谭初看了眼时间,点点头,拿起本《系统解剖学》坐在长椅上,摸出北舟城的通讯器,打开了法条看了两眼,突然想起来通讯器是可以被监控的,为了避免考不过军医技术岗惹麻烦被打包送回朝城……算了。她又把通讯器熄屏收起来,了无生趣地盯着书本随便翻开的一页。
那一页是髋关节脱位的示意图,后脱位、前脱位、中心脱位。三个小人儿,一个右腿向前膝盖内收撅着屁股,极为妖娆;一个右腿屈膝向外,脚跟妖娆地收在左膝内侧外头一点,最后一个右腿在后微微抬着,怎么看怎么不像解剖书,反而像舞会上仪态万千舞者——她盯了好一会儿,到底没忍住,爆发出诡异的笑声。
游子龙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幕。
“谭谭谭谭——”他噎了半天,看到亲人的热切和谭一刀回荡在警卫室的笑声夹杂在一起,他有些语塞。小火龙没想到这人会在北舟城和他见面,更没想到谭初居然也会来第一军区。
“弹走鱼尾纹……?”谭初接了个冷笑话,是一些很古老的电视剧资料里,剧集之间插播的广告。谭初说完,也没等小火龙接梗,她看了脏兮兮的小火龙一眼,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18:15,“你不吃饭啊?”
“哦,今天下午有一分钟进食训练,就是高强度体能训练一分钟啃俩馒头一瓶水。”游子龙想起来还觉得噎得慌,拍拍胸口。他一直觉得这是对食物的亵渎,朝城就没有这么反人类的训练,他们训练期间沈让还会顺手种根黄瓜种棵番茄什么的。
“不是直系亲属就注意一下啊,不给假的。七点半连队点名。”警卫不冷不热地敲敲门提醒了一句,部队对家属还算欢迎,但这种异性向导朋友来的多了容易扰乱军心,上头一直不提倡。谭初仰起脸点点头,酒瓶底似的眼镜反射着窗外的光,眼神都看不太清。
“我和燕燕一起来的。”谭初开门见山,她说话一贯是这个风格,和熟人有时候会扯几句蛋,但很明显她和小火龙并没有熟到那个份上。小火龙身上哨兵味儿太冲,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向导遮盖气雾剂都有点招架不住,皱了下眉头,才继续说,“咱家领导非常反对和北舟城的这个交换计划……”
“那你咋来了?”小火龙皱皱鼻子,看着谭初的神情,还一边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同时调大嗅觉,随后就被自己熏得脑门一震,甩头打了个喷嚏。这会儿脑子里还响着谭初那个“咱家领导”,就冲这四个字,他就打了鸡血一样,能在被窝里偷偷高兴一晚上,能再坚持一整年!
“我叛逆啊。”谭初凉飕飕地回了一声。
她和沈让也认识挺久了,沈让那个性格,会有今天,意外吗?完全不意外,他出事儿就是早晚的。她倒也没觉得沈让做错什么,可说到底是不赞同的。来北舟城这一趟,她琢磨了三天。她是个法律人,想来特大基地看一看,甚至连关燕都看出了她的想法,主动提出愿意和她一起来,一方面是学点东西,另一方面,也是帮朝城度过这一关。
也正因为她是个法律人,她分析了半天,沈让放权之后,虽然作战部的重大决策重新交还给他一部分,但说到底也是谢允乐意去请教,沈让本身对这些事情已经没有了直接的管辖。她交换的这件事,谢允点头了,就合理合法了。同时,根据查阅以前的法律制度,精神失常的患者是没有完整的“医疗决策能力”的,躁狂的哨兵,混乱的向导,中枢神经类药物依赖者,都在这个范畴内。沈让就算不是混乱,那也至少是止痛药、安眠药、兴奋剂,这些玩意的长期使用者了。
……她是很有法律底线的!
谭初想了半天,不知道从何讲起,她也不知道沈让究竟是不是混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毛病,但是就近期的情况而言,可以总结为一句——她面无表情地张口。
“你男人快歇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