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会上李亮曾疑惑那人是否是同学马建军,今日方知的确是他。那是在中午,李亮下班时从车间下楼出了门来,因长时间在车间里,诈一走出门来;夏日的阳光自是愈加刺眼。李亮微眯着眼但一眼便看见走在前面的他来。他想喊他但又怕自己认错了人倒惹了尴尬平白的闹了笑话。好奇心驱使着李亮尾随着他走入餐厅。这时的李亮倒像是一个侦探一般竟又似鬼鬼祟祟状。因李亮故意跟在他的后面于是排队打饭也在他后面,他们之间还隔着两人。那两人李亮也见过也是那日在开会时见过,主任曾介绍:“你们是老乡。”
当他们打了饭离开寻着靠后排的位子坐下后,李亮也打完饭“恰巧”走到那里。他端着碗筷才至那里,他们其中的一人,那个略显精瘦,有一撮黄色头发遮住眼睛直鼻尖的男孩像与李亮早已熟悉一般说着乡音道:“来,这里坐。”
他说话的时候笑容一直未曾停止过。李亮便顺其自然的坐下来。“你是泗县哪里人?”
他问李亮。李亮回答了他自己又忙问他:“他叫马建军吗?”
他用手指了一下马建军。那男孩愣了一下,那个叫马建军的也放下筷子抬头看李亮。“李亮?!”
他忽然惊喜的叫道。“对,对是我。李亮回答他。“原来真是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问李亮。李亮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他:“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几个人便一起笑了。马建军随即又向李亮介绍,原来那个一撮毛叫马龙,另一个剪着板寸头的矮个子叫马浩。他们三个从小在一个村子上长大,故姓氏亦相同。人生三大喜: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两人都未曾想会在他乡相遇自是惊喜万分。“那天开会时那个主任提到你时,我就注意了你总觉得是你,那天你虽有时面带笑容但总低着头,我有些看不清你脸。但的确你比以前的变化大了些。”
李亮说道。“你还说我?你和以前不是也不大一样了吗,你好像更高了些。”
“恩,毕业后就一直在长个子。”
他又自己打趣的说。“我们都已经是三年没有见面了吧?”
他问李亮。“恩,三年了,那时也是在这个时候,在中考后拍了毕业照后便都散了去,到现在已经难得再见到几个同学了。”
“好几年的感情说断了就断了。”
“可不是嘛,虽说是毕业可是谁知道有些人一别竟是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那首歌不是说嘛,‘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李亮又将话题拉回来:“可不巧,今天竟就在这里遇上了你。”
“是啊,是啊。”
马建军说。但马龙说:“我看你们还是先吃饭吧,等下这里吃饭的人多了太拥挤,吃完饭在继续说也不迟。”
“行,行。要不晚上你到我宿舍里来吧?”
“你住几号?”
李亮问他。“105。”
“这么巧,我就在你隔壁106。”
“那我们晚上慢慢聊。”
马建军说。“恩,好的。”
下午李亮刚至机器旁坐下,那枯朽的老女人竟又报来一堆衣物放到了工作台上。“你是怎么弄的?竟还有这么多的要返工的衣物。”
李亮看了一眼,心情忽然暗淡起来。他都不愿再抬头看她,她觉得她的四只眼睛正在盯着自己。那空洞的眼神肯定能杀死人。排球脸这时也转过脸来看他。他忽然怪起自己的不争气来,他开始怀疑自己,甚至否定自己。做服装是否就适合自己?他只是沉思,他默默不语,他不知所措。在女人中的男人忽然觉得自己卑微的不如那些年轻、年老的女人。他也无法考虑尊严那些大的词语,现在的他脑海是一片空白又是混沌不堪。终于老女人替他思考,替他做了决定。她眯缝着两只眼睛看着李亮:“你还是去做小烫吧。”
她对他说:“来,跟我过来。”
说着她摆动着花裙子往前走着,像极了一朵焉了的花朵。李亮不知小烫又是干什么的但也只得起身离开机器跟着她。他竟有些舍不得这台白色的机器来,离开有将又要面对着未知的事情。他宁愿因循守旧也不喜欢去尝试新奇,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他对新鲜的事物总怀有一种恐惧感;这也许是缺乏自信的一种表现。他觉得自己最适宜的一种生活即是像五柳先生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自己耕种自己的田地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但是他不需要酒,一个人的酒只是颓废与消极的表现。若有了妻子,他愿意她也能和他一起耕作可以像董生与七仙女那样:你挑水来,我浇园。他总以为自己是生错了年代的不合乎时代的青年。他多数的时间里宁愿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书,这也是多数人所不屑的事。很明显,他那些不契合实际的想法终要以实际出发于是他还是需要从老家里走出,不管自己是否喜欢这是毕业或未毕业后的必走之路。而他也终将为他那落伍的思想付出代价。检验员把他带至离后门更近了一些的地方,如果他多走几步就可知道那下面是否真有直升飞机。“你看着啊!”
她最讨厌自己在说话或做示范时别人漫不经心的态度。她对呆滞的李亮有些不满。李亮只得又把思绪拉回来。她正猫着腰拿着一把生了锈的熨斗在烫一块布料。“要这样,从里向外,然后从上向下。”
她说话的时候那熨斗的嘴巴里正吐着白色的烟雾。像是在秋日的早上从嘴巴里呵出的气一般只是这热气更多,更浓。她烫了两片后,“来,你试试。”
她将把手转向李亮。他接过来竟还可感觉到上面的一些热气,但他极其不喜欢这个沉重,古怪的东西;就像他不喜欢这个老女人一样。他觉得这个熨斗的造型还比不上家里耕地用的铁犁,尽管它像是从犁上截下来的一块。他讨厌一个人便不愿和她多费口舌,讨厌一种器物也懒得和它接触,但没了兴趣接收能力又可想而知。他对着那块布料硬是在上面碾压,刚从里向外还想从上向下时。老女人一把夺了过来:“怎么搞的?开关不知道开吗?”
将一个黑色在手把下面的小东西向左推了一下:“这是开。”
她又向又右拉回:“这是关,知道了吗?”
他茫然的点着头。这时才注意到关与开的区别。最后他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被迫的与熨斗这个他讨厌的家伙打着交道,只是他将要到楼下去,那个没有这个老女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