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罗家楠正想和苗红多扫听两句明烁的背景信息,病房门开,韩承业和眼科程主任从里面出来。程主任向他们详细的说明了伤情状况、治疗措施和预计的费用,明确表示,像乌鸦这种情况,除非角膜移植,否则左眼视力会完全丧失。
交待完程主任就去忙下一个患者了,苗红进屋盯着乌鸦。面对面站在病房门口,韩承业看罗家楠眉头紧锁、一脸郁闷的样子,轻问:“发生这种事,你们得赔不少钱吧?”
罗家楠冷嗤:“他自己弄伤的,赖不到公安局头上。”
踌躇片刻,韩承业说:“嗯……他刚跟我和程主任说,他当过狱警,因为负责的犯人自杀所以被开除了……还说要告死公安局……”
“有种告去,看是行政诉讼判决先下来还是死刑判决先下来。”罗家楠咬牙切齿的挤出点动静。杀人偿命,就算同伙死了,一样可以通过证据链来定乌鸦的罪。
“嗯?”韩承业没听清他说什么,声音太小。
罗家楠一摆手:“没什么,哦对,小夏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跟他联系了。”
韩承业眼神一顿,片刻后苦笑一声:“我也好久没跟他联系了。”
“??????”罗家楠诧异瞪眼,“你俩……分了?”
——不应该吧,夏勇辉和韩承业好歹也是同生死共患难过的,这才多久就分了?年前不还一起出去旅游来着,朋友圈咔咔发虐狗照片,给高仁勾搭的,一跺脚拉着吕袁桥就奔天涯海角了。
多说一句,也不知道高仁什么基因,天天光吃海鲜回来还能胖一圈。
“没有分手,就是分开一段时间,让彼此都冷静一下,看看是否真的合适在一起。”
看起来韩承业并不想把私事分享给自己,罗家楠只得故作无所谓的点点头:“啊,分开一段冷静冷静也好,还有大半辈子呢,是得想清楚。”
实话是,他无法感同身受的理解这种在一起之后还要分开来冷静思考的相处模式。合则聚,不合则散,一开始没想明白干嘛还要处对象呢?又不是说跟他似的,卧底三年杳无音信,给女朋友都卧没了。
“不好意思罗警官,我门诊还有号,先过去了。”
点头致意,韩承业转身朝病区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等人上了电梯,罗家楠跟苗红打招呼说自己要去抽烟,毫不意外收获了师父的“抽抽抽,抽死你算”的“疼爱”。
到安全通道推开窗户,他戳在摁满烟头的垃圾桶旁,边点烟边给夏勇辉发消息。并非想打听八卦,而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跟他这种半道折祈铭身上的不一样,夏勇辉只能和男人处对象,之前听高仁八卦说小夏同学上一个对象就是个渣男,别眼瞎又碰上一个。而且韩承业当交换生的时候加入过一个名为“精致利己主义”的组织,这傻逼组织里的成员伤害过祈铭,所以有关这俩人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明确前因后果。
夏勇辉直接把电话给他回了过来:“你在医院看见韩承业?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送嫌犯来医院看病。”罗家楠含糊了一声,有关案件的具体情况不能说,“我说你俩咋回事?我刚问他你最近怎么样,他说好久没和你联系了,说什么要分开一阵子冷静冷静?”
“哈,我第一次听有人把分手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空寂了一阵,又是一声叹息:“是这样,我们单位有个进修名额,为期一年,得去北京,我们主任推荐我去,等拿到课表发现有程杰的课,承业就不高兴了,非不让我去,说一年的朝夕相处,怕我俩旧情复燃!”夏勇辉的语气愈来愈激烈,“谁没有自己的职业规划啊!我当初就为了他一句话,放弃了祈老师那边的工作,后来他又改变主意回医院,我说什么了?他怎么不想想我为他付出了多少!我现在想去进修提升,他还这个那个,好像我去北京就是为了见程杰一样!我跟他大吵一架就搬出来了,你说,这是我的问题么?明明是他小心眼!”
罗家楠只“嗯”了一声就没再发表意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情侣之间的事情,剪不断理还乱,绝不能跟着一方骂另外一方,不然万一某天人俩和好了,当情绪垃圾桶的该里外不是人了。另外这程杰他也认识,就是夏勇辉之前的对象、高仁嘴里那个渣男,教法医物证学的,和杜海威是同学。
别说韩承业小心眼,要让祈铭脱离他的视线和杜海威那种格力牌暖男朝夕相处一年,他冠状动脉得堵死了。
脑子里正浮想联翩,又听夏勇辉问:“要是祈老师和杜老师一起去进修,你能不让去么?”
“那不能不让,我百分之百信任我们家祈老师,哈哈。”
罗家楠口不对心的。信任归信任,但是不能想,一想就闹心。
夏勇辉惆怅叹息:“我真羡慕你和祈老师,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风风雨雨不离不弃,就算吵架也不会互挖伤口。”
——是不挖伤口,但他往我肺管子上捅的时候你见过么?
默默咽下口老血,罗家楠嘴上还得大义凛然的劝:“你俩也算一起经过大风浪的,要是没什么原则问题,各给一个台阶吧,找个可心的不容易。”
“唉,我可能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别这样说,之前不挺好的么,天天朋友圈发照片虐狗,嗨,别说单身狗了,连高仁一起虐了,你一发朋友圈吕袁桥就倒霉。”
“所以啊,应了那句‘秀恩爱,死的快’了。”
“诶,小夏,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你了啊,在我的印象里你可是开朗又大度的人,没必要为了点儿小事就放弃,你看我和祈铭,一天吵八回,日子不也照过么。”
“那是因为祈老师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你让着他,我脑子里又不缺根弦儿,谁会让着我啊?”话已出口,夏勇辉忽觉自己措辞不当,赶紧往回找补:“哎呦呦,我不是说祈老师坏话啊,就是他吧……他……他的思维模式太一板一眼了,让人不好意思跟他置气……”
“明白,你说的没错,他就那么一人。”这一点罗家楠深表认可,同时也有自己的感悟:“但是他的出发点都是为我好,虽然话说的不中听,容易搓火,可过了那阵就好了,他不会为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失而跟我吵架,唯一的私心就是希望我能陪他一起好好活着。”
“……喂,我现在是单身狗,你别虐我。”
听动静就知道那边在翻白眼,罗家楠赔笑道:“没有没有,这不话赶话说到这了么……哦对,有个正事儿拜托你帮个忙。”
“说。”
“我手头有个案子,嫌疑人应该是吃过行政诉讼的官司,现在准备审了,我想手里多攥点东西,你受累把那个调解书或者判决书帮找一下,拍个照发过来。”
“又让我违规?”夏勇辉的声音听着不怎么乐意,“虽然我现在在检察院工作,但是没事儿就钻档案室会被主任骂的。”
“嗨,咱俩这关系,是吧,帮帮忙,回头我请你吃饭。”
“哈,你那么忙,明年的春节我能吃上这顿饭么?”
“一礼拜之内,保证兑现承诺。”
“……”
那边静音了一阵,许久,才听夏勇辉磨磨唧唧的:“那……你能叫承业一起么?上次吵架……有的话说太重了……不管还能不能在一起,我也想跟他道个歉。”
成人之美的事儿罗家楠自然满口答应:“没问题,包我身上。”
“别约周六周日,他周末得上一天大夜,休息不好不行。”
“知道了。”罗家楠心说就特么你俩这样还闹什么分手啊?谁都放不下谁,吃饱了撑的么不是。
夏勇辉的声音欢快起来:“你把姓名和身份证号发过来,我尽快帮你查。”
“谢了啊。”
刚挂上夏勇辉的电话,苗红的电话又追了过来,告诉罗家楠接班的民警来了,让他过去签字交班。另外还有个好消息——从金砖上提取到了乌鸦的指纹,现在乌鸦再怎么抵赖也没用了。
和前来接班的民警交接时,罗家楠再三强调嫌疑人的危险性,要他们务必瞪圆了眼睛盯着。尤其是做检查的时候,一定要确保他远离所有可被用作武器的物品,诸如手术刀、电筒、镊子、托盘甚至签字笔。以他过往的经验来看,这帮雇佣兵杀人的技术炉火纯青的。
那边听完他的“恐吓”,立马给领导打电话让再调俩特警过来。四个人两班倒,怎么也能看住了。
全都安排妥当,罗家楠等电梯的时候突然想起欧健也在这住院,下楼买了箱牛奶拎去病区探视。自家老三住院好几天了,他都没功夫过来看一眼。苗红倒是来过一趟,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电话召回了局里。说是虽然外面的破口不大,但伤着骨头了,动了个不大不小的手术,里外里缝了二十多针,得好好养一阵子。
刚到病房门口就听里面传出清脆的笑声,推门进屋,看欧健光着上半身趴病床上,也不聊什么呢,给换药的护士逗得嘎嘎的。
听见门响,欧健转过头,本就挂笑的嘴角大幅度扬起:“呀,师父,大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啊,来办事,正好看看你。”罗家楠现在有点后悔牺牲休息时间来看这兔崽子,住院住的挺乐呵是吧?
伤的是左边,欧健抬起右手招呼他们:“你们坐那张床上吧,那人上午出院了。”
苗红坐到床边,微笑目送护士收拾好东西离开,小声问三徒弟:“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正要回答师父的问题,欧健看罗家楠往床头柜上放牛奶,赶紧说:“大师兄,这是楼下买的?退了吧,领导来看我的时候送了好多东西,我又吃不了,昨天都让曹媛师姐带回去给科室人分了。”
罗家楠眉梢一跳:“啊?媛媛来过了?”
看来欧健这伤没白受,之前怎么献殷勤曹媛都爱答不理的,现在能主动来医院慰问,说明有戏啊!
“嗯,昨晚九点多来的,没让她待太久,听说最近有大案子,他们鉴证挺忙的。”欧健不好意思的笑笑,“她说黄智伟野外勘验又被咬成猪头了,我刚就跟护士学这事儿来着,笑得地动山摇的。”
苗红在一旁煽风点火:“你啊赶紧找个女朋友吧,要不受伤了都没人心疼。”
“不是有师父你心疼我么?”
欧健无辜的眨巴着眼。果不其然,苗红眼神一暖,爱怜的摸摸三徒弟的头毛,语重心长的:“我再疼你,也比不上女朋友的那份心啊。”
眼瞅着师父一副恨不能把孩子搂怀里揉的慈母样,罗家楠偏头翻了个白眼——这兔崽子的嘴,抹了蜜蜂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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