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崖底过了四日,被乔孽折腾得就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独自带着粥粥下山的那一年。——夜里惊醒伸手寻他,知他安在,便放心睡去;日间做好饭菜候着他,等他玩累了,再一起食用。
乔孽同粥粥小时候,真的十分相似。
他能看穿你心里在思索些什么,害怕些什么,会不动声色地将这些问题帮你解决掉,并展现出是你自己亲自解决的表象。细长的桃花眼一眯,便是一个出人意料的鬼主意。
同样聪明伶俐,同样惹人怜爱,同样活泼懂事。
过着过着,竟将乔孽当成了粥粥。
晚间,夕晖散去,我独坐于屋前草地上。
取水玉仙草始终不得其法,明日就是七日之限,若不能顺利拿到水玉仙草,赋怀渊将要长睡不醒……我望着夜空悬月,兀自落泪。
乔孽自竹屋里出来,将一壶浊酒递给我。
这里是他的家,家中有何物件,他清楚得很,唯独不记得水玉仙草是个什么东西。
我接过酒,猛灌了一口。火辣的酒水烧灼着我的喉咙,一阵反胃,酒又被回灌到我的鼻腔里,鼻子的疼尖锐又酸涩。此番激烈的刺激之下,我的思绪陡然清明。
乔孽成了这般模样,都是拜我所赐,我不能在害了赋怀渊的同时,又将堂堂一界冥君弄到如此凄惨的田地。
我要拼死将他护送出堂庭山,再治好他缺失的心智。
“乔孽,你有过刹那间不想活的冲动么?悲伤到极点,却没有一滴眼泪。想一觉不醒,却又肩负着重担,只能在心里藏着。不管多么悲伤,你都会淡然地面对次日所发生的一切,谁都未曾在意过,你心中苦楚。忧,无人同饮酒;捷,无人共享月。”
他听不懂,我苦笑着,一口一口灌酒。
乔孽嗯了一声,将酒壶夺过去:“你想哭得天翻地覆,第二天却若无其事地对着他人微笑。你不能叫旁的人看到你脸上的泪痕。”我怔住,转头看他,他细长的桃花眼眨了许久,轻轻问我:“阿娘,你心底这般苦么?拿不到水玉仙草,你便不愿活了么?连你也不要孽儿了么?”
心智残损,竟也能说出这般叫人落泪的话来。
我笑笑,摇头:“我没有如此从容淡定,我说的这人是……赋怀渊。”默了默,眼角湿润,泪滑落,于清凉的夜里,凝成冰晶,“赋怀渊他是六界帝尊,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可却时日无多。——五百年前,他纵然做过一些错事,然而除此之外,他从未对不起过这‘帝尊’二字。……他心慈,不忍伤一物,却在那一物伤害我之时,能叫此物灰飞烟灭!我为他痛,为他落泪,为他烦苦。”
弯弯晓月,重重白影,绕至心间。
“乔孽,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如赋怀渊这般,为我牺牲,为我心忧,为我豁出性命。”
我仰月轻叹。
赋怀渊,这是你所司之明月,夜里阴阳。我从未想过有一天,离你这么近,伸手就触碰得到,却偏偏又离得那么远,一转身,便是沉醒两不见。
乔孽挨着我坐着,把玩我一缕发丝,声音忽地没了童孩的稚气:“姑娘,帝尊离你而去,你的心不在了;你离我而去,我的身体便没了。你说,谁更痛?”
我回眸望他,愣住:“乔孽,你……不傻了?”
“本君从未有过哪一刻,如现在这刻清醒。”
“……”
乔孽回了屋,徒留一抹伤情的背影给我。我一人坐在屋外绿草地上,怔怔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