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于你,真的如此轻贱么?”萍儿闭着双眼,不敢去看已经失去温度的躯体,转而一想,大骇:“那我爹呢?他的尸首在哪里?”说着,眼里落下许多泪水,“我待在兰府七余年,除了一个无法企及的梦,其他一根不曾关心过。我真是不孝,竟为此还弃了我的至亲爹爹,甚至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萍儿说着,欲咬舌自尽,被兰公子一记手刀拦下。
待落至地面,兰公子看也未看竹边的春意血腥,道:“我断是怕你有轻生的念头,才常常带你看些人间琐事,你怎如此不开窍?现今天下已稳,是去是留你自己做主。”
“哈哈……日赏歌舞花楼、夜观竹下春露,间或观看刑罚处惩生死,亦有不得医者自逝草芦,这些,都是你有意带我体会的么?阅尽人间冷暖,我岂不要好好谢上你一番?”萍儿抬起头,满脸不相信,“兰公子,我能否请教你一个问题?”
他居然就这样放过自己了?而且,夜夜观此风月之事,为的就是让自己看尽世间丑恶,生就一颗坚持活下去的心?即使听到家人皆逝,也不会有轻生的念头?
那……这个她巴望了七年的人,终是有一些些在乎她的,是吗?
兰公子往竹林外走上几步,听见萍儿的问话,转过身来,回道:“问吧。”
“兰府自始自终只有一位公子,可对?”
不同于一般对情爱求而不得的女子,萍儿问出的这句话乍一听上去,有点莫名。
“馥颜姬,有些事你最好知当不晓。此时我不杀你,只因你父亲的为人令我敬佩。若你如此不惜颜面,我倒是不怕脏了兰家的府邸。”兰公子的声音透着一股杀气,冷冷道,“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先皇亲赐右相毒酒,正是因了左相杜云常。我依稀记得,你与他家女儿杜夕儿是儿时玩伴,夕儿昨日已进了兰府,想必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吧?我想,馥以墨生的女儿,该不会如此逊于他才对。”
兰公子走后,萍儿几乎将一生的泪都流了个干净。心里有一星一点的光将所有的事情全部串成一根线,条理分明。
照兰公子所言,是夕儿的爹爹杀了她的爹爹,那她是否要杀了夕儿替爹报仇。不!不能杀夕儿,夕儿是她的好妹妹。
前朝的皇帝杀了阿爹,是夕儿的爹搞得鬼。
杜云常活着、夕儿活着,他们都过得很好,可是爹死了……皇帝也已经死了,都死了……
萍儿扯着自己的发丝,慢慢蹲下身,正蹲在两俱尸体的旁边。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死都不能死,我还能做什么?
我这些年为家为国都做了些什么啊?
生死权杀一夕一念,恩爱情仇不过半片烟灰。
兰公子,兰公子,多谢你教会了我这一切。
萍儿在竹下哭过笑过,而后收拾心绪,理了理衣襟,眼神由死灰转为清明。
我不后悔爱过你,亦不会改变对你的心意。今夜,我决定自己打碎这七年的梦,离开兰府。因我知晓,无论我怎样努力地靠近你,你依旧只会为那个小小的孩子心动。
可笑,我竟是输给了一个孩子,一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对手。
死爹了,家也没了,天下之大,她再也没有了牵挂……
萍儿缓缓回屋,写下一封书信。
来到小洛屋前,轻轻扣门:“小洛姑娘,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