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苏清然在湖波间滑行时,前路的白雾突然浓了起来,仿佛天上的云落在了湖面上,虽然有点湿,但味道却很清新。洞萨湖湖面平滑干净,没有什么湖心小岛,只要记着方位,笔直前进,这等白雾根本不是问题。更何况如今已是后半夜,湖上的风又硬又冷,再呆下去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所以苏清然眉头都没皱,加快速度便滑了进去。
随着他逐渐地穿行,周围的白雾越来越浓,很快便只能看见眼前一米见方的水面。
苏清然渐渐地觉得今夜的白雾有点古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这雾里没毒,虽然湿冷,却很静谧,和他来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他直觉上,就是感到了一丝异样。
苏清然微微调整脚下的方向,划了一个斜线,向西北方雾气较薄的地方滑去。
未滑多远,一阵凌厉的风忽起,仿佛有人在身后大力击掌。苏清然猛地回头,却见一张巨网,穿过白雾,从天而降,要兜头罩在他身上!
这网由粗大钢链连接而成,面积巨大,重量可想而知,如今却被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抛下,该是多大的力气!苏清然瞳孔骤缩,当即弃了树枝,身子向下一纵,直接钻入水中。刺骨的湖水瞬间封冻了全身的毛孔,他却毫不停留,继续向更深处游。
冰冷的水里难以睁开眼睛,苏清然只能靠着本有的方向感向下快速潜水,可是,突然,他摸到了同样的钢链。
他勉强眯着眼看了看,水下,竟然早已备好了更大的一只网。
那钢网虽然在水中,速度却丝毫不减,纵横交错的钢索自下而上,狠狠地击在他的手肘,腿骨,胸口。苏清然心知不能再逃,只好忍痛握住冰凉的钢索,刚一握住,其间传来的深厚内力就让他的心腑重重地颤了一下。
这绝对不是用来捞鱼的渔网,这是蓄意的暗算。
苏清然不是没有想过一些人可能会在今夜出手,但他万万没想到在深夜的湖面上,竟会有布置如此严密,藏匿如此隐蔽,手段如此阴险的陷阱等着自己。
“渔网”越缩越小,苏清然的手脚很快被沉重的“渔网”压住,完全没法用一剑终晴破开“渔网”。
突然,似乎有一人拽着已经收紧的“渔网”一端,从右边的白雾,跳到左边的白雾里。
白雾中传来轻微的“啪”一声,听起来像是什么人,落在了船板上。
随着那人落在船上,无比沉重的渔网被折叠,猛地翻了一个角度,带得原本还勉强抵着渔网坐于水面的苏清然,直接面朝下栽倒在水里。
冰凉的湖水灌进他的鼻孔,他勉强忍住了颤抖。有人在拉“渔网”,渔网很快撞到了一个铁皮船上。
之后,网逐渐向上升,苏清然的身体也随之逐渐离开了湖水。空气重新灌进来,冰冷的风拍过,直欲将人骨头冻硬吹碎。
苏清然勉力忍着剧痛和寒冷,想到自己在江南一路势如破竹,今竟被人像鱼一般用捞了上来,实在难堪狼狈至极。苏清然暗暗自嘲,艰难睁开被冷水迷住的眼睛。
透过横纵交错的粗大钢索,可以隐约看出,面前有三人,他们的头发在月光照耀下,都泛着淡青色的光。
苏清然心中叹息,看来,他小看了青神家族的水平。
其中一个人俯下身来看他。那人显然发现了苏清然在渔网中睁着的眼睛。
“你就是风轻扬?”四目相对,苏清然可以看出那人长着一双美丽的银色眼睛,声音也很好听,带着习惯性的傲慢和一抹特别的戏谑。
据说青神家族的银月,便是因为一双美丽的银色眼睛而得名。
苏清然把喉咙里的水咳出来,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因寒冷而颤抖道,“我就是,你是银月?”
那人愣了愣,道,“你知道我们是谁?”
苏清然虽然被困在渔网中,却好像根本不害怕,反而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道,“银月,涂弥和南星。没想到堂堂青神家族的人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对待天选之人,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银月的银色眸子暗了暗,似乎被这句话激怒,道,“不要以为你是天选之人,我们就不敢动你,对我们说话客气点。”
苏清然不予理会,闭上了眼睛。
银月说那句话就是在承认他们虽然抓了自己,却暂时不想对自己下狠手,既然这样,那不如先睡一会儿。
银月被风轻扬这种毫不在乎的态度激得更怒,气得直跺脚。
苏清然依然一动不动,甚至还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能在洞萨湖湖心睡觉,也算是个风雅的事情。除了现在有点冷,有点挤,有点疼,有点硌得慌,还有个蚊子一直在嗡嗡叫之外,其他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想着想着,苏清然渐渐睡熟了,任银月如何挑衅,似乎都听不到。
涂弥在一旁看着,拉住了银月。
“你不用再叫了,看起来他已经昏过去了。我们先回岸上去吧。”
银月咬牙看着这闭着眼睛面带笑容油盐不进的风轻扬,恨恨道,“哼,等回去,一定要给他些颜色瞧瞧!”
第二天,清晨。
八股风自从逃上岸像模像样地藏进房间,就再没听见隔壁姬无忧的房间传来一丝动静。犹自心有余悸的子留,抓到阄被派去姬无忧房间偷看,却没有发现姬大人的任何踪迹。
以为深藏不露的姬大人意犹未尽又到别处去逛了,八股风根本不敢出去找他。
直到清晨,轮流休息的子换醒过来,小心翼翼地推开姬无忧的门,发现里面依旧空空如也时,八股风才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姬大人……会不会出事了。”子明直觉一向很准,如今这么一说,八股风齐齐皱起了眉。
“昨夜那么冷,姬大人当时看起来就是要回岸上的,但今天早晨还没回来,绝对不对劲。”子留当时拿着千里镜,明显看出姬无忧回来之前,扯了扯轻裘,看起来是觉得有点冷想回去。
“如果这么说,大人恐是凶多吉少!”八股风奉命保护姬无忧,如今这般局面,谁都不想见到,当即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不要慌。能对大人下手的,应该是青神家族和其他觊觎密藏的人。若是为了密藏,定不敢伤大人性命。”子展比较冷静,此时走到众人中间,一字一句道。
“子留,子展,子轻,子明,子遁,子音,子烧,你们现在立即去查姬大人下落。我去通知其他各位大人。”子换一向是八股风中的老大,如今下了命令,七股风毫不犹豫,兵分七路,夺门而出。
小镇的另一端,一间豪华的客房里,火炉烧得很旺。
一个人正静静地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手脚紧并,侧对着火炉,靠着椅背,低着头一动不动,姿势很是僵硬怪异。
仔细看才能发现,自脖颈到脚踝,他的全身被密密麻麻的银白色细索一圈圈紧紧绑住,另有几十根细索连在他和椅子之间又绕了几个圈,将他的身体结结实实地绷在太师椅上。他闭着眼睛,乌发干燥光滑如瀑布般垂下,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干了,面色看起来有些潮红,长眉微微皱紧,好像很不舒服。
三个长着青色头发的人,围着他,安静地坐着,呈一个等边三角形。
“怎么还不醒。昨夜看他全身湿透,特意把他放在炉子旁边烤着,谁知道他身子这么弱,不就是冻了一路,竟然发烧还昏迷?用水泼不醒,打也打不醒,真是见鬼。这要是一直昏下去,我们怎么谈条件。真不知道青羽怎么搞得,竟然栽在这个蠢货手里。”银月从回来到现在,一直絮絮叨叨地骂着风轻扬,说得其他两人根本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陪着。
一陪就到了天亮。
涂弥忍不住,睁开眼道,“既然如此,只能用些手段了,南星。”
南星点了点头,从怀中抽出三枚长针,走上前去,要将第一针插进苏清然的天灵盖。
就在这时,太师椅上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啊,头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