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眉开眼笑道，“既然我醒了，就说明没什么大事，人总有一死，何必想那么远呢？若我该回来，那就总有可能回来的。”他转着手腕道，“你们看，虽然只有八成魂魄，我不是依然健健康康的？”
羽帝的心情似乎随苏清然的笑声好了些，却还是嗤了一声，“哼，健健康康，别人死了是转世投胎，你死了是魂飞魄散。”说完这些却也住了嘴，不再提失魂的事。
苏清然把一切听在耳中，却丝毫不为所动，脸上的光彩更盛。他感觉手脚的力量恢复得更多了，尝试跳下软榻，向辇外看去。
极目眺望，东海遥遥可见一条不规则的淡蓝色长链，铺在天角处，看不清楚界线。
“再有两天，就到了。”苏清然收回目光，看着众人，有点兴奋地道。
落妙见苏清然如此精神，联想到他不久的命运，两相对比，心里更加难过，可是她又害怕，如果自己依旧沉浸在那悲伤里，苏清然在自己面前强作的开心，也撑不了多久。
既然无忧想要我们高高兴兴地陪他走完这一程，那我就一定要做第一个开心起来的人。
想到这里，落妙连忙收拾心情道，“不用急，我已经给陛下写了信去，解释了那夜的事。”
苏清然听了这番话，自言自语，“看来那免死金牌没白要，不然我还没等魂飞魄散，就被陛下给砍头了。”
落妙疑道，“无忧，你为何如此说？”
苏清然郑重地看着落妙，“你想想，我那夜做了什么，如今又在做什么？”
落妙道，“那夜……收服了东南的乱众，如今，去东海指挥生产。”
苏清然笑着摇摇手指，“你省了几个关键的东西。”他又望向辇外，抑扬顿挫地续道，“那夜，我收服了东南的乱众，并令他们向我称臣。如今，我去东海指挥生产，生产鬼团私兵所要的一切物资。你若是没把鬼团一事向陛下解释，恐怕陛下如今已经对我满心怀疑了。”
落妙迟疑道，“我是没有解释，但……”
苏清然接道，“你想说，既然我想得如此周到，为何不提醒你？”
落妙脸红了，点了点头。
苏清然笑道，“我想得周到，但却不能让你写进去。若是写了，鬼团的兵，就不是我的兵了。”
落妙大惊，“无忧，你……你真的打算把鬼团变成你的私兵？”
苏清然似笑非笑道，“有何不可？我堂堂天垂之国王后，有个私兵怎么不行？”
落妙疑惑道，“这话倒是在理，只是无忧，你用这私兵，要做什么？”
苏清然拍了拍落妙的肩膀，“为了陛下。”说到这里，他突然神秘地笑了笑，“还有，为了……她。”
苏清然说到最后一句时，目光从落妙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在辇外的万里流云里。
高处的云彩，在苍天的映衬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像是她的裙摆。风吹在云间，似呼吸吹在她的耳畔。
……
如果我对风说，我很想你。
如果云知道，我想见你。
你会不会从风里听到我的想念，会不会从云霞里看出我的思慕。
会不会察觉，我已时日无多。
我不知道自己如今这个样子，做这些还来不来得及，也不知道自己魂飞魄散后，还能不能再回来。
但在那之前，我想见到你，想好好地见到你。我还想找机会，把最后剩下的一缕灵魂，融到你的性命里，这样，在我不在的日子，我也可以陪伴你。
所以，我不论多痛苦，也要笑着坚持下去。
初眉说得对。我再博爱，也是个自私的人。我可以抛弃所有人离开，但我不舍得抛弃你。
可是，为何见到你的日子，却少得可怜呢。
辇外飞过几片烟青色的羽毛，是白鹭的绒毛被风吹得脱落，在高空的大风中，依然有两只绒羽，纠缠在一起，任风撕扯，也没有分离。
苏清然看着那羽毛，默默想着：也许有一天，我会像这羽毛一般飘零，若你也飘零，那我就要找到你，像这几片羽毛一样，纠缠在一起。
忽然，他突发奇想，看向羽帝，眼睛发亮。
“青见，你说，我若是向风央城，给小小写信，你能帮我吗？”
羽帝看着苏清然，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你要让我手下冒着生命危险，去风央城给你递情书，变成外焦里嫩的烤小鸟？”
苏清然定定看着羽帝，眼中满是期待。
“你一定有办法的，是吗？”
羽帝看着苏清然，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你要让杨姑娘冒着生命危险，读你的情书，做个吃里扒外的秋使？”
苏清然定定看着羽帝，眼睛已然湿润。
“你一定一定有办法的，是吗？”
羽帝看着苏清然，仿佛在看一个小孩子，一个最美好的，却最可怜的小孩子。
这样的孩子的愿望，我怎么能不满足？
羽帝沉默地瞪着苏清然，小眼睛终于沾了泪光，愈发水亮，泪水沾湿了睫毛，羽帝的眼睛涩得难受，可他还是倔强地瞪着眼。
小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亮，若不是我查出他少了二成魂魄，还真看不出来。
只是不知道，这样清澈明亮的眼睛，我还能看多久。
……
忽然，他嘎嘎笑了，跳到苏清然的怀里，用翅膀摩挲他的脖子。
“我，再有办法，也拿你没办法。唉你这个小傻瓜。”
苏清然笑着拍拍羽帝的屁股，看了一眼落妙。
落妙此刻却没有看苏清然，她只是向辇外的天空望着，嘴角微微上扬，表情却不悲不喜。
他又看了一眼重夏。
重夏也在向辇外的天空望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似乎看得很入迷。
苏清然在心中微微叹：落妙，重夏，谢谢你们，替我守护了你们的爱，我何德何能，得你们的救赎。
水晶飞羽辇飞得很快，翌日上午，苏清然在辇上眺望金红色朝霞里的东海，颇有些好奇地慨叹道，“不知道九歌那边的风景怎么样。”
月九歌身边的风景自然是很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