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等强悍的武力啊，竟在一瞬间杀了四名军中精锐，甚至连他怎么出手的自己都不知道。吕震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看来这次，你是杀不了我了。”少年坐在男人身后，忍住伤痛，得意地笑了一声。
吕震咽了一口唾沫，哆哆嗦嗦地丢掉火把，双手握刀挡在身前，结结巴巴地叫喊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个浪迹在九州上的旅者，路见不平，借刀相助罢了。”男人笑着，轻轻翻转手腕，沉重的长刀在他手里划出一道道完整的圆。
无论是他的举止，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在宣示他的漫不经心，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正视眼前的杀手。
他身上没有杀气，一股贵族才有的冷漠蒙在他身上，连怒气也不曾有，吕震无比确信这一点，可他同样坚定不移地相信另一点：杀人这种事于男人而言，已是习以为常。
站在吕震面前的，或许是真正的杀神。
吕震不知他在搞什么鬼，现下前后都是死路，即便逃回瀚都城，将军也不会放过自己。想到这里他鼓起勇气，冲面前男人大声威胁道：“不管你是谁，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赶紧滚。”
“很多年没有人对我说过滚字了。”男人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容干净得就像个孩子，可他手里的刀又让人不寒而栗。
“妈的，管你是谁，他的命我要定了。”
“哦？那我也告诉你，这个孩子我护定了，有我在，便是阎罗，也不能再伤他分毫。”男人平静如水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波澜，那是极难发觉的愤怒，还有不容置疑的坚决。
“挡我者，死。”吕震纵身一跃跳到半空，将全身力气灌注在窄弧刀上。
天公很配合他的行动，话音刚落，一声闷雷滚滚而来。
他身下的男人一动不动，连头也不曾抬起，宽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当窄弧刀的刀刃落到距男人不足一掌宽的地方时，一道树枝状的闪电从天际降下。
那一瞬银光照亮大地，惨白的天光之下，男人抬起左手扶了扶斗笠，右手转动，长刀忽而上刺。
闪电稍纵即逝，吕震眼前一片茫然，胸口处传来木木的感觉。他低下头，看到黑亮长刀插进自己的左胸膛，一股血水飚射出来。
刃尖精确地穿透了他的心脏。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比闪电更为迅猛。
吕震望着男人的黑脑袋，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可笑，竟妄想从这般老辣的刀法下逃生。
男人缓缓垂下手，把挂在刀上的吕震甩到一边，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张蓝色手帕擦拭刀身上的血迹，抿紧的嘴唇上挂着一丝冷酷。
又一道闪电落下，林中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战鼓齐鸣。
少年抬起头，看到豆大的雨点从九天之上垂直下坠，密集的雨点打湿了他的脸，很快就将他脸上的污秽清洗干净。
男人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单手抱起他上了马背。
“方才那一刀？”少年盯住男人的眼睛，两双同样漆黑的眼瞳相对，谁都没有胆怯。
“立地杀人，我从狼群里学得的刀法。”
“那你要带我去哪儿？”少年问着，却没有反抗的意思。
“我不知道，总之会是一个安全的地方。”男人收刀归鞘，把风魂刀系在马背一侧，紧紧搂住少年的小腹，抓住湿润的缰绳一抖，驱使黑马向来时路疾驰。
在颠簸的马背上，少年忍住胸前剧痛继续发问：“前辈，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么做，有我非做不可的理由。”
“可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他们为何要杀我。”
“我只需知道你姓纪，手里握着那个男人的刀，就足矣。”
“是这样吗？”少年抬头望着他被雨水冲刷的侧脸，又看一眼身后。
四支火把被雨水浇灭，稠得无法搅动的黑暗朝他们涌来。
他苦笑一声，“这一夜，可真黑呀。”
“今夜是有点黑，而且也不知道还会黑多久，但只要你心中的火不熄灭，天总会亮的。”男人接过话头，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雨骤风急，少年捂住嘴唇低声咳嗽，放下手的时候，他的手掌里满是血水。
男人也发现了，微微蹙眉，更加频繁地挥动马鞭。
他们很快穿过树林，在雨势没有变得更大之前，赶到一座地势险恶的山岭上。
男人熟悉山中地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居然在山上顺利找到了一座隐蔽的山洞。
他先扶少年进去，在洞口捡起一堆木柴生了火，又从马背上解下一只行囊丢进来。
火光照亮了潮湿的山洞，少年被风雨折磨得冰凉的身体有了温度，昏沉沉的脑袋也变得清醒许多。他看着男人取下一些枝叶放在洞口前做掩护，忙碌得像只蚂蚁。
晌午，浑身湿透的男人走进来，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他优雅地脱去湿透的红色大袍和黑色长衣，示意少年也脱下外衣放在火边烘烤。
洞外电闪雷鸣外风雨交加，洞里却温暖如春。
两个只穿了一件内衣的男人围着火炉坐下，少年盘着腿，听着对方粗犷的歌声：
黄芦岸苹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
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
点秋江白鹭沙鸥。
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
男人烤了一会儿，自行囊里取出一只漂亮的小葫芦，自顾自地揭开壶盖喝了一口酒，满足地砸吧嘴，随后向前倾斜身子把酒葫芦递了过去。
“谢前辈美意，晚辈不喝酒。”少年盯着他的脸，没有上前接过酒葫芦。
第六章男人伸出去的手并未缩回，执意劝道：“多少喝点吧，一会儿替你包扎的时候会很痛，我可不想你喊出声来。”
少年低头看一眼胸前的血斑，嘴角下弯，然后接过去，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
清凉的液体初入口舌尚有些甘甜，经由喉咙落入腹中，便化作熊熊烈火燃烧起来，紧接着脑袋一片昏沉，眼前的男人、火堆和洞穴都多出了几重叠影，一切事物都在左右摇晃。
他听到男人在问：“身体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