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刚来瓷烟那会儿,学校里的同学欺负我是个哑巴,齐鲁不肯作罢,结果被打断了六根肋骨。
那时候,他乌青着两只眼,嘴角挂着鲜血说,南方,你别急。我不会死的,真的。我一无所有,但还是活到今天了,许多个想放弃的瞬间我都熬过来了,我相信上天是不会让我这么轻易就死去的。
齐鲁没有轻易的死去,哪怕是在遭受了连环车祸,被宣布死亡之后,他还是活了过来。而我知道,支撑他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信念,就是那句,我没牵到她的手。
而我,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和北方相处。
不管是玩笑也好,真心也罢,齐鲁是因为她的话才会去过那九条车道,才会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连环车祸,变成了植物人。
也许是同样作为齐鲁的爱慕者,我是有些恨北方对齐鲁的不珍惜的。但北方如果不是为了赚更多的钱给我透析,也不会喝下那二十四瓶啤酒,酒精中毒到现在还没醒。也许就不会跟齐鲁说那样的话,我们也都不必弄到这个无法收拾的地步。
我责怪北方的自以为是、责怪齐鲁的痴心不改、更责怪自己对他们的牵连。
可是薇薇说,不管怎样,生活还得继续下去,时间永远不会因为你的伤悲或不甘而停下脚步。
薇薇给我带来的钱起到了很大作用,至少在几天之内北方和齐鲁不会因为没交上医疗费而被赶出去或是停药。
我也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齐鲁和北方是绝对不能不住院,不能停药的。而他们的安稳,都需要钱来继续发挥作用。
看完齐鲁之后,薇薇留在病房照顾北方,我回学校取钱。
大半夜被我叫起来,去跟同学借了那么多钱之后,再从城南赶到城北,又给齐鲁做心脏复苏。如果没有薇薇,我真的不知道我会怎么面对这一切。折腾了这么久,也借这个机会可以让她睡一下。
拿着存折,我细细的数着账户余额里小数点后的位数。
从高中开始,只要一有空我就跟薇薇在一起打零工,做兼职。
薇薇要为自己赚取额外的生活费,而我大半的生活必需品和吃饭都被齐鲁一手包办了,赚来的钱就存在了账户里。
后来齐鲁来了瓷烟,我的钱就更派不上用场了,而如今它却成为齐鲁的“救命钱”。
虽然它也有五位数,但我刚刚大致估算了一下,北方医药费,我每个月的透析费,齐鲁的手术费、医药费和住院费,我手里的这些钱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
到那时,我和北方,连吃饭都可能会没有。
但不管怎么样,还是齐鲁和北方重要,走一步算一步吧。
千回百转。
对不起,我又要用这个成语了。
就在我从银行出来之后,给薇薇买早餐的时候,手中的包骤然被人从身后硬生生夺走。我跌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看到我的包在一辆正迅速驶过的摩托车上迅速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上班高峰期已过的人行道边,除了卖豆浆的阿婆之外,我的身边再无一人。
我看着那杯摔在地上的豆浆,它还在咕嘟咕嘟的朝外冒浆汁,鲜浓的味道,飘进我的鼻腔。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说不出话来的感觉不好,真的很不好。这短短的一个夏季,我有过无数次这样的想法,我痛恨上天剥夺了我的亲情、我的生命,为什么还要夺走我的声音?
如果我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我可以在北方受人欺辱的时候冲上去,不为她打架,也可以骂对方几句。可以在齐鲁出事的时候为他呼救,为他叫救护车,或许他就不会因为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而成为植物人。
我可以在医生放弃救治齐鲁的时候像薇薇一样为他求情。我可以在钱被抢走的时候大喊,也许就会有人帮我把齐鲁和北方的救命钱找回来。
但是我都不可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能说话。
我和齐鲁、北方的人生,像陷进了沼泽里,挣扎,却只会让我们愈陷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