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贺子晟望着儿子时的表情触动了文言，她不自觉对他生起了几分信赖，文言忽然很想要给贺子晟一个机会，让他们俩好好谈一谈。
“子晟。”文言斟酌了一番，出声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林曲洋？他是我在巴黎时的好朋友。”
贺子晟犹豫了一阵，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文言解释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那并不仅仅是文言的好朋友这么简单，林曲洋的出现，曾多次让他们小俩口陷入矛盾。
“我认识他，不过……不怎么熟。”贺子晟笑了笑，还是决定先瞒着文言这些破事儿，“你跟他联系得不太多了。可能是因为结婚了的缘故，以前的老朋友也就愈发疏远了。”这也算是句实话，文言与林曲洋的确不怎么见面，除了每周一次去探望小凯，他们俩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文言哦了一声，“这么说，我们家和林曲洋并没有什么交集了。”她想了想，又试探道，“我在c城朋友不多，本来还以为林曲洋回了国，两个人不说多常见面，可维持过去的朋友情谊总是有的。”
贺子晟笑了笑，有些勉强道，“大家都对自己的家庭操心比较多，见面少了也正常。”似乎是有意想要扯开话题，“你说知稔这个名字会不会太成熟？我看人家小孩子的名字都是叫什么葡萄啊芒果的，比较童真有趣。”
这话题，他们早前不是没有讨论过的。文言对这市面上的苹果香蕉西瓜橙子这样的小名反感得很，直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给孩子取一个这么大众的小名。贺子晟深有同感，两个人很快便就这话题达成了一致。没想到再次聊起这问题，竟是为了避开谈论林曲洋，贺子晟笑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太不坦荡了。
文言一滞，视线便也跟着贺子晟停留在了孩子身上。小孩儿睡着，没什么特别的，看着看着，文言又重新望向了贺子晟。
她想，他们两人的感情或许并没有贺子晟所说的那么好，否则为什么谈及林曲洋时他要含糊其辞呢？也不知道他是在隐瞒些什么，文言觉得没趣，便收回了视线。
“文言，宝宝的尿不湿我也不知道哪个牌子好，就买了两袋。你看看行不行？”李欢欢提着两袋尿不湿往病房里走，打断了贺子晟与文言那突如其来的沉默。
文言一时没出声，李欢欢便马上会意，她一拍脑门道，“你瞧瞧我这记性！连怀孕的经过你都忘了，怎么可能会了解尿不湿的牌子呢？”她边说边低头看着这两大袋，喃喃道，“店里的老板说了，这尿不湿是进口的，回头客很多，应该没错吧。”
文言心中有几许说不清的感触，刚才自己只不过是想要支走李欢欢，便随口打发她下楼买尿布去了。可没想到李欢欢却如此上心，对自己交代的事情看得这么重，她不禁有些感动了起来。
“没事，店主推荐的应该没错。”文言淡淡道，想了想，继续说，“辛苦了。”说完她又觉得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便垂下了眼帘，没再看李欢欢。
李欢欢却感觉到了文言微妙的变化，她意识到自己的努力似乎起了作用，便满足地笑了起来，“辛苦什么，这些都是妈应该做的。对了，刚才两位警官过来，说了些什么？”
“有警察来过了？”贺子晟一惊。
文言嗯了一声，伸手从枕头后面抽出了自己有心藏起的杂志，“这是警察在那个废弃仓库门口的面包车里找到的，我包里掉出来的。”贺子晟接了过来，便不说话了。
“他们向我了解了一下案发经过，不过我失去了记忆，所以也帮不上他们的忙。”文言轻描淡写道。
“那岂不是抓不到疑犯啦！”李欢欢大惊失色。
“没什么，林曲洋跟我一起被绑的，案发经过他都记得，听说已经做过笔录了。”
文言这话说得很自然，贺子晟却有些窘迫，想来刚才她是有意试探自己的。令人懊恼的是，这试探的结果，想必文言是并不十分满意的。
“什么？你说要把小凯的呼吸机拔了？我不同意！”齐老太失去了她向来最是引以为傲的冷静与自持，几乎是尖叫道。
“我是小凯的爸爸，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妈，我知道你也很心疼小凯，但我做的决定都是为了他好，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意见。”林曲洋这话幽幽的，就像是从外太空传来，让人思绪纷飞。
林曲洋不禁想到小凯刚出事的那一天，那几夜，他几乎从没有在清醒中入眠。想来在接下来的日子中，他又得重复那些个无尽的夜晚了吧。林小凯的意外给了林曲洋沉重的打击，他曾一蹶不振，最后却还是鼓足了勇气。可是以后，想到林小凯是真正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林曲洋发现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齐老太的脸上流露出了悲怆的神色，她了解林曲洋的脾气，平日里他做事不强硬，但若是真的决定了什么，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林曲洋说得没错，他是小凯的父亲，有权力做一切决定。更何况这决定，是为小凯好。
“你确定，这决定你做了，就不会后悔吗？”齐老太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可还是如此悲伤。
“医生说了，肺部感染已经是植物状态的并发症之一，接下来小凯可能会发烧，每天要打无数的针才能让他的烧退下来。要知道，以前他最怕的就是打针了，想到他娇嫩的皮肤上布满了针孔，妈，我真的不忍心。”林曲洋低下了头，可饶是齐老太老花，也看得清他脸上豆大的泪珠滑落，啪一声滴落在木质地板上。
她愕然，也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这儿子哭了。
“我们家有钱，或许可以让小凯留着这条命，可是这样有意义吗？即使肺部感染治好了，后遗症却是数不胜数的。他的口腔、眼睛、肢体甚至于泌尿系统都会受到感染，最终小凯会毫无尊严地离开我们，带着满身的病痛。长痛不如短痛，我宁愿自己背负折磨，也不想看见过去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天使被摧残成那样。”林曲洋似乎是有感而发，还在继续说着，“有些事情，已经错了，就不要让它一错再错下去吧。”
不知是心疼自己的儿子，还是心疼那个可怜的孙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齐老太的眼中也布满了泪水。
“曲洋，妈知道你不容易。做出这样的决定，你的压力一定比谁都大。一直以来，你在小凯心中都是以一个顶天立地的形象存在着的，不管做什么，小凯都不会怪你，你也不要再责怪自己了。”老太太颤抖着手，抚上了林曲洋的脸颊，这似乎是他们娘儿俩这几十年来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了。
齐老太的话似是戳中了林曲洋的软肋，他终于不计形象地哭了起来，“在生命面前，我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除了钱，我只有钱，妈，如果钱能挽回小凯的生命，那我愿意付出一切。我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像那些上班族一样每天到点上班，按时下班，回家照顾孩子，照顾自己，我不怕苦。”
多么悲哀，林曲洋将脸深深埋进了手中，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齐老太知道，要亲手送林小凯离开，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心痛如绞呢？
她拍着林曲洋的肩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他这么哭着，就像是流干了泪，便能流干痛楚一般。
白薇手中端着一杯参茶，倚在书房外，听完了林曲洋与齐老太的这一番对话。
她心中的兴奋就快要坐着过山车，直到最高点了，那刺激的感觉令人流连忘返，久久不能平静。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八壹中文網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白薇的文化程度不高，这会儿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便是这么两句话。
她曾经想过无数个办法，只想将林小凯从他们的生活中连根拔起，可这是法治社会，白薇实在没有能耐只手遮天。可没想到现在，幸福却来得这么快。
难道从此以后，她终于有机会成为这个家里与林曲洋并肩的，唯一的女主人了吗？
“咔。”书房门被打开，白薇躲闪不及，与齐老太撞了个正着。
还没等白薇说些什么，齐老太便已经离去，似乎压根也没有把白薇放在心上一样，只留下一个鄙夷的眼神。
不，她还不是唯一的女主人。还要等铲除这个老东西，她的日子才能慢慢好起来。
不过没关系，白薇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慢慢等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