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现在每天觉得最不够用的就是时间。在工作、学习、社交、睡眠、亲情、爱情之间,他前四样就已经难以兼顾;每周都会和妈妈、妹妹联系一次,而爱情……因为目标最明确,所以也最不需要分配时间。不过,每周,至少要给宁芫主动发一两次邮件。 现在想想,出国以后,保持联系的除家人外的异性,只有宁芫了。9月16号,就是中秋节,她会一个人在上海过吗?还是会回去和家人在一起?无论如何,今晚先提前发一条中秋祝福,让她明天一早就可以看到。 白昼打开电脑,才发现宁芫那封那么长的信……这是自从他们认识以来,她对他说话最多、触及最深的交流。原来,她在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这么多的委屈、她身边也不断在有优秀的男人出现、她会面对误解、质疑、也会面对诱惑。我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地认为,她可以一个人坦然面对一切、在爱人的选择项里,只有我一个呢?我究竟给过她什么力量,去支撑她的信念和选择? 白昼这才突然意识到:她和他说这么多,是打算把他当作知心朋友了,没有隐藏、没有顾虑,那也就意味着没有了闪躲、没有了犹疑。她甚至说了她和那个叫Marcus的曾经以为是两情相悦、但现在被怀疑别有用心。她憋屈、难受、甚至自卑,认为自己没有傲人身材,那些说她使美人计的人,根本是在讽刺她。她还提到骆霞……骆霞,这个在白昼看来,梦魇一般的女人,他以为自己已经从她的阴影里摆脱了,但看到宁芫提到她,他才发现这是他和宁芫之间无法回避、必须要解开的一个结。 原来,我的爱情计划,并不是顺风顺水、船到桥头自然直,这艘船什么时候会遭遇风浪、桥在哪儿,甚至都由不得自己。如果不做任何努力,就这么静静地等着,那无疑就是在爱情方面刻舟求剑。 白昼问自己:宁芫对我重不重要?-无法想象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想对她说:“如果你要嫁、我要娶,只能你和我、我和你!”
那我能为她做什么?-现在离得那么远,连听到声音都不容易,毕竟国际长途打一次好些天的生活费就没了。见面就更难。她难过的时候,不能给她拥抱、她受伤的时候,不能给她换药……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的她从来没有模糊,甚至越来越清晰。 白昼决定:不管电话费有多贵,今天都要亲口祝福她中秋快乐、都要告诉她:你不要害怕,你还有我。 来到餐厅的宁芫这才知道:原来今天是中秋节。 Justin真是细心,连菜单都是早就确定的,菜式一道道地上,好久没这么开怀大吃过的Aimee吃兴高昂、心满意足,这让平时习惯了总是一个人在白天鹅宾馆孤独地吃早餐和晚餐的Justin,突然发现:面对一个胃口这么好的人,其实吃饭完全可以变成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他忍不住问Aimee:“中秋节,你不和男朋友一块儿过吗?”
Aimee明显地愣了一下,本来的阳光明媚,立刻变成了愁云惨淡。她不说话,默默地继续吃。 “怎么啦?男朋友跑啦?”
Justin想安慰,但不知道从何开始,居然就任由这个问题从心里钻出来,脱口而出。 “我喜欢过两个男孩子。一个是大学师兄,他后来是真跑了,和一个比我有魅力得多、有钱有势得多的女人跑了,让我成了很多人眼中的笑柄。”
她低着头,一只手轻轻搓拭着勺子柄。 “还有一个……唉……这个就不说了,总之呢,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坏人,就对我冷淡了,现在也不理我了。”
不能透露是谁,毕竟Justin见过Marcus,牵扯到公司的事了。 “唉……想想,我真是挺失败的,我喜欢的人,通通不喜欢我。最尴尬的是,我刚开始的时候,还都误以为他们也是喜欢我的。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有自知之明啊?”
根本没喝酒,怎么有一种喝了酒才有的伤心和掏心掏肺呢? “Justin,坐在这么高级的地方,吃着这么讲究的菜式,不应该说这么令人垂头丧气的话。这话适合我们坐在大排档、喝着啤酒,到快醉的时候才说。”
宁芫觉得自己这牢骚满腹的样子,实在对不起这里的价格和环境。 “那我们现在去找个大排档、一起喝啤酒吧!”
Justin居然马上提议。 “算了算了,喝酒误事儿,我也不会喝。谢谢你Justin。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我得回去了。”
这顿饭,吃得挺快的,快到Aimee回到国建宾馆,才不到晚上九点。她赶紧给爸爸妈妈打了个电话,祝福他们,还喜滋滋地报告今晚有同事请她吃大餐了。爸爸问是不是那个送玫瑰花的男同事,Aimee赶紧声明:“不是不是,是另一个,爸爸,我再说一遍啊,上次那位男同事,是真的送错花了,他还特意打电话给我解释了。”
爸爸却依然很高兴:“子芙,我们小女儿说是另一位男同事请她吃饭了呢。”
隐隐听到妈妈说:“哟,那真是出息了啊。”
检查邮箱,看到Sally的回复:办事处的五位员工,只要Aimee判断觉得可以,人事部就直接办入职手续了。 雷总的邮件:Gupta和他说了Wilson的事情,雷总理解为什么Aimee能把公司原本打算给她的待遇让给Wilson,因为她一直就是和别人想得不太一样的人。雷总已经联系了Wilson,邀请他到广州总部看看。“我只要看他出现在我们这个办公室里,和环境的融合度,就知道这个人是否适合我们公司了。”
瞧瞧,雷总,就是这么自信! 给白昼发的那封长信,没有回复。是不是把他吓着了?他一定没想过我这看上去无欲无求的样子,原来心里装了那么多牢骚和苦闷吧? 还有,Marcus,从周五通过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我了,现在已经是周二、而且还是中秋节……他是真的认定我是那种耍手段的女销售了吗?他是真的放弃我了吗? 此时的Marcus,在办公室,一遍遍听着Aimee的那段语音……他知道今天是中秋节,无论白天去CFK门店,还是晚上下班时的办公室,到处洋溢着节日气氛,他也知道中秋,对中国人来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Aimee如果真的需要我,一定会告诉我的。只要现在接到她的电话,说让我去找她,我肯定马上就奔到国建宾馆,可她,现在回到上海了吗?还是又去了哪里出差?她为什么再也没有和我主动联系过……她真的那么不需要我吗? 眼看着已经晚上九点半了,依然没有她的电话,Marcus只好起身、熄了灯、带上门。 他前脚刚走、后脚办公桌上的分机就响了。国建宾馆的Aimee,一次次听着Marcus的语音留言…… 白昼一次次拨打着宁芫的手机,始终占线…… 一轮明月下,赏花灯的人群里,笑颜如花的,是手牵着手的方舷和江雁南。似乎这个中秋夜,开心的,只有他们俩。 第二天一早,宁芫接到了陈阳青的电话,说晚上有一位非常重要的人,想请宁芫吃顿饭。她的语气很诚恳、很温和,宁芫没多想,答应了。一天忙下来,她赶到了陈阳青说的那家餐厅–其实离国建宾馆还真是不远,如果不是腿不好,走路都可以到。 从外观上看,这就是一家装修特别考究、但规模不大的上海菜餐厅。宁芫一进门,就被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子带着一路往里走,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宁芫都怀疑这究竟是否还在之前进来的餐厅里,感觉简直就是走进了武侠小说的暗道机关。越走还越黑,宁芫突然发现自己真是草率了,怎么一点防备都没有呢? 可是,既然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再往后退也没有意义了,那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往里走啊! 路到尽头,豁然开朗:很大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大圆桌,桌子上已经围坐着五个人,桌子外围,还整整齐齐地两边各站了四个穿黑西装的人,带路的两位黑西装自觉地分立两边,一边五个,威风极了,这排场,怎么看着,那么像……电视剧呢?我该不是走到了一个剧组吧?这是现拍吗?我要演个啥角色?要不要换衣服?他们是看中了我这一身的伤,正好不用化妆了吗?宁芫一脑子的问题,想找个人问问,旁边的十个人肯定不认识,这圆桌上坐着的五个人,一个个认真看过去……咦,正中间坐着的这个,怎么这么眼熟呢?他一身黑衣,比较宽松的款式,这斜靠在椅背上熟悉的坐姿……天呐,他不就是上海办事处的销售代表齐闳吗?? “闳哥?您怎么在这里?”
眼看着这是这个环境里唯一一张熟悉的脸,宁芫只好硬凑上去打招呼。 “闳哥是你叫的么?叫老大!”
旁边一个站着的黑西装厉声纠正。 “哎哎哎,没问题,她一直这么叫的,就还是这么叫吧,听着亲切。”
此时的齐闳,和以前在办公室里总是缩在一个角落、年纪最大、级别最低的普通销售员,气场完全不同。看来这人啊,除了靠衣装,还要靠包装、更要靠气场。宁芫快速分析着这差别产生的原因: 衣装:之前的齐闳,总是穿着领子已经立不起来的白衬衣、一条软软塌塌黑色长裤,虽然干干净净、领口袖口都扣得整整齐齐,但和现在的这一身高级面料黑色宽松休闲套装比,显然一个是谨慎市井小职员、一个是洒脱混世大魔王。 包装:之前的齐闳,没有跟班、没有头衔,现在的他,两边有护法、说话有造势。 气场:之前的齐闳,基本不说话,开会也好、培训也罢,总是一副没有想法、也反应不过来的样子,现在的他,自信笃定、一呼百应、一切尽在掌握。 可见,人不可貌相啊!幸亏以前没得罪他。宁芫暗自庆幸。 不过,他这大哥是个啥级别?他们这阵势,怎么这么戏剧化呢?简直让宁芫想起了青岛经销商李晓。果然是人生如戏、处处惊喜。 “我是听陈阳青主任说今晚有非常重要的大人物要请我吃饭,陈主任今晚会来吗?”
宁芫之前根本没料到她会不来。 “哦,她有别的任务,今晚来不了。不过,她在不在,我们要谈的,都是同一件事。”
宁芫觉得今晚齐闳到目前为止说的话,已经超过了他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话量总和,而且按此趋势,今晚他的话量会爆表。 “小宁,你坐、你坐,我们坐下慢慢说。”
齐闳热情地招呼。 宁芫慢慢坐下,一直在脑子里回忆刚才进来的路线,不过硬撤退是肯定跑不过这么多人的,看来今晚如果真有什么极端情况,只能斗智、不能角力。既然这样,我也别怕这怕那的,放开来聊呗,看看他们究竟想干嘛。 一桌子六个人安坐下来后,开始上菜,也有人开始倒酒。除齐闳外的四个人,看起来谁都没打算在劝酒这点上放过宁芫,一个劲地给她斟酒、不停地劝,宁芫只好长叹一声:“你们知道为什么是我被派到上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