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这些事情,忽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俞青月以为又是怀衍子,便没睁开眼睛,继续靠在窗棂上闭目养神。来者似乎将一个托盘放在了桌子上,俞青月闻到了熟悉的中药味儿和饭菜的香气,便越发笃定是怀衍子来给自己送吃的了。东西放下后,那人并未离开,反而是脚步一转,走到了她面前。紧跟着,一股不属于怀衍子的气味儿夹杂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花香蹿进了她的鼻尖,她微怔,很快就听到了姬行申的声音:“俞姑娘,为何不睁开眼睛,看看身前触手可及的美好呢?”
俞青月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闯进视线的,是一束或粉或白的野蔷薇,黄色的花蕊中似乎还藏着还未蒸发的露珠,倒是给这些花儿平添了几分娇嫩欲滴之感。从野蔷薇里氤氲出淡淡的却十分好闻的香气,不自觉地令俞青月的心情也变好了一点儿。见她眉头有所舒展,姬行申也赶紧趁热打铁:“俞姑娘如果有觉得心情变好了些,不如再抬眼看看窗外。”
“?”
俞青月不知他葫芦里想卖什么药,但也顺着他的意思将视线转到了窗外的院子处。俞青月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院墙,从她所站的位置看去,可以斜看到墙根下生长的那些草木花卉。只是许多日未曾修剪,那些草木花卉的长势也开始变得有些杂乱起来,唯有那枝腊梅,不蔓不枝,宛如立于鸡群中的仙鹤,独成一派。“向来冰雪凝严地,力斡春回竟是谁?在姬某看来,俞姑娘便如这冰雪之间独一色的梅花一般,不畏严寒,高洁清丽,俞姑娘凭着一己之力,助我们顺利除掉末辛,挽回了这人世间的春天,可是,为何斡春之人还要将自己留在冰雪严寒的时节呢?俞姑娘,凛冬已至,春风还会远乎?为何不如那枝奋力生长的腊梅一样,重新体验一下你亲手创造的、那即将到来的春天呢?”
听言,俞青月轻笑一声。“姬公子,你把我捧得太高尚了,我只不过是和怀衍子各有所需,再加上事实所迫,才不得不走这一步棋,我可没怀衍子那样高尚,心里装得都是天下大义。”
她从没觉得自己是个有多高尚的人,对自己的定位也不是要做多么伟大的拯救苍生的角色,只要不违伦常、不坏道德、不破底线就好,经常性地为自己着想,偶尔性地为群体考虑,或许才是她的本色。所以,当姬行申给她扣这么高的一顶帽子的时候,俞青月可是不太买账的,虽然她也知道姬行申这是在安慰她、开导她,可那样的话语,只会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想起她是如何为了所谓的大义而骗走末辛的情意的这件事。“若俞姑娘真是为了一己之私,那按理说,末辛一事不该让俞姑娘颓靡成这样,相反,俞姑娘该是最拍手叫好的那个才是,毕竟,末辛对俞姑娘造成的伤害可不少,精神上的折磨、肉体上的占有、下毒、残杀你所在意的人……俞姑娘,还需要姬某再详细说说么?”
姬行申转头看向她,锐利的眼神宛如鹰隼。俞青月沉默,不知如何应答,姬行申自顾自地继续说:“俞姑娘,末辛确实对你有情,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份情究竟是为满足他的占有而生,还是不掺一点儿杂质的真心实意?难道你要让这一份说不清究竟是何物的情成为你身上的枷锁不成?难道他所谓的对你有情就能抹杀掉他对你造成过的伤害不成?俞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能将末辛从阴曹地府的轮回路里揪出来再盘问他一番,这件事,该揭过去了,再苦苦沉溺于其中,除了能成为你漫长的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别的再没半分意义,其余的话,姬某也就不多说了,俞姑娘是个明白人,好好想想便是。”
说完,姬行申将手中的野蔷薇花束放在窗棂上,退出了房间。房门被他贴心地关上,寂静的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她轻柔的呼吸声。俞青月忽然觉得有些热,摸了摸自己身上毛茸茸的衣裳,才发现一片滚烫。原来,再冷的人也能被冬日里的太阳给温暖到;那么,再严寒的冬天,到了万物相生的季节,是不是终究也会被春日的光辉所驱散。和万事万物不得不遵循四时节令一样,人,有时候也该顺其自然。俞青月拿过窗棂上的那束花,放在鼻尖下轻嗅着,感受着花香给她带来的愉悦和满足。她想,或许有些事情,是该揭过了。想清楚一些问题,俞青月变得有胃口多了,她不再抗拒怀衍子端进来的食物,每一次的药也会按时按量地喝得一干二净。感觉身体好些了,她便会走出房间,到院子里来或是侍弄花草,或是晒晒太阳。对俞青月的变化反应最为强烈的,无疑是怀衍子。她的心情不再忧郁,不仅对病情恢复有利,再加上,俞青月心中的郁结有所疏解后,对他的敌意也少了一些,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兆头。就在怀衍子以为一切或许都是新的开始的时候,殊不知,一场前所未有的打击,正悄然地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