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独龙涧
苏牧野低眉敛目,周遭顿生风云,强烈的气息如同海啸滚来,在烟尘之中闪耀出一双森森眼眸,竟然比豹子还要凶狠冷酷。
他极快地发动攻势,剑气猛烈、掌风雄浑,震起沙石满地飞扬。
巨大的响声惊动帐内陆时翀,他执枪披甲冲出帐篷,大喝:“苏牧野,你疯啦!敢跟我的兵动手!我乃今上钦派和谈使者,你要抗旨造反吗?”
苏牧野手下动作稍顿,转过含尘灰暗颓靡的面孔,眼里闪过凌利寒光,整个人如罩银霜,冷冷逼视陆时翀。
他身上有数道伤口,却都不深,没有伤到要害。
白光泠泠的人,冷着面目飞剑轻跃,剑影漫天而下,犹龙走蛇在兵卫间穿梭,滚滚的剑意切风掠出,招招追命、掌掌夺魂,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般猖獗和疯狂。八壹中文網
苏牧野竟是根本不理会陆时翀的话,态度一目了然。
陆时翀看了暗自惊心:这苏牧野是疯了吗,就算自己死在这里,还有谢静风呢啊。
消息瞒不住,早晚会报给朝廷,他真是要造反不成!
不知想到什么,陆时翀眼底杀气顿起,咬着牙高声叫道:“苏牧野,刺杀朝廷命官,以下犯上,罪不可赦,给我拿下!”
所有的兵卫刹那行动,如门扇般压了过去,将苏牧野围住,密织的刀枪似网严密,困住核心的猎物。
陆时翀自己不上前,指挥兵卫们用寒光凛冽的枪头剑尖刺去苏牧野的要害,贴身逼近他,始终不离苏牧野左右。
蓦地,陆时翀看向一名亲卫,亲卫会意,趁着苏牧野身形旋转之际,同对面一亲卫二人双掌合击,两剑并下,切向了苏牧野。
苏牧野手上婵娥利刃被刀枪牵制住剑影,头顶上两个人似落叶飘转,狠狠地击刺向了他的天灵。
苏牧野袖袍赫然飞展,纵身一跃,一掌生风,生生劈向手执利器的头顶二人,冷冷一笑:“多谢。”
便见他赤手抚过锐利之刃,长剑流转,光影莹莹,手掌被划开的同时,反手抽祭婵娥利刃划开了头顶一人的脖颈,血之氤氲艳卉点点翻飞,溅落到众人眼里。
不等另一人动作,殷红的血掌已到眼前……
兵卫们姿势来不及改变,包围圈里的猎物已经斩杀两人、掠脱飞出。
一柄冰凉泛着寒光的长剑猝然洞穿了陆时翀的心脏。
铠甲金固、奈何敌不过裹缠怨灵的婵娥利刃那锋芒毕现的冷锐。
苏牧野面容如水、唇间噙笑,似前一日初见,隽永淡雅的声音若若荡出,微笑着谑语:“别担心,你的这些兵卫们一会儿就去找你。
送佛送到西,不谢。”
陆时翀从正面被狠狠刺穿了心脏,面目狰狞欲裂,他感觉到了顺着剑尖流淌下去的血滴,如同他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他带着丝丝缕缕的战栗发出最后一问:“为什么?”
他身负使命而来,虽然不能算和苏牧野一伙,但至少应该没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吧,他都没对苏牧野动手呢,怎么苏牧野突然疯了来杀他?
陆时翀死也想死个明白。
修长入鬓的双眉、淡漠的眼睛,一身染血白袍逐风而动,衬得身子俊朗如月,可惜俊雅面容上没有一丝怜惜,双眼不眨地盯住陆时翀不敢置信的悚容。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你为求名、求功都无所谓,但你不应视士兵们的性命为草芥。
你的兵卫是人,戍边的战士们就活该填土埋坑么。
天下大碎,尸横遍野,右骁卫骁骑将军亲自去地下向那些枉死的战士们解释吧。
我之所为,不过送你去见战士们而已。”
苏牧野缓缓抽出了长剑,剑身由白转入全红,在烟火弥漫的战地里,发出刺目光芒。
陆时翀手指苏牧野,吐不出最后的话,簇簇抖动着倒下。
陆时翀带来的兵卫们高喊出声,手上青光频闪,争先恐后切向苏牧野。
苏牧野不惊不慌,嘲讽弭笑,身形如抽去魂魄的游魅,飘飘荡荡,轻逸飞走,只听得到那闪着幽幽寒光的剑身划开了空气,发出低沉悲鸣的虎啸龙吟。
这些兵卫才要追,便发现不知何时围在帐篷四周的安南边防军站了起来,数不胜数,这些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弓箭,无需人号令发声,箭已破空而来,所有十二卫兵卫殒命于此,没有一人能够逃脱。
亲眼目睹这场惨案的江湖名医,躲在不远处的粮草车后,全身上下瞬间冰凉一片,不待他跑路,眼前已经落下一人,不是苏牧野是谁。
江湖名医跳起来,指着他说不出话。
苏牧野冷淡地伸出被利刃划开的手掌,示意他包扎。
之后,苏牧野面沉如水望向前方如火如荼的战场,唇中逸出冷冷的几字:“雍曲班扎已经保不住了。
你自寻生路吧。
我答应过告诉你灵虚幽昙药液调配方法,现在时间来不及,你若真想知道,可自行去江南含香馆寻一名叫季阳的人,跟他说苏牧野叫你去找他学的,他自会教你。”
话音落下,人已腾空而起,清幽长剑周身笼罩淡淡寒霜,远去的人影全身无不贯注着凛凛寒气。
江湖名医呆呆地捧着手中的药瓶,回头看了眼满地尸体,又看向了苏牧野离开的方向,哪里还有人影,全是雷火和鲜红,弥漫他的整片世界……
……
独龙涧位于雍曲班扎通往东北和东南方向的咽喉,呈角形亘座在高原之上,面前一片沟壑丛生的岭坡,最适合伏击歼灭。
从独龙涧顶部向下看,可将岭坡之中的情况尽收眼底。
南诏吐蕃联军指挥部就坐落在独龙涧顶部。
联军预备借助此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歼灭安南边防军残部,活捉苏牧野。
风声呼呼,打着旋儿滚落冲涧下,真是神仙也叹止难逾的鬼门关。
叶凤泠面色慎重地踞身马上,身后是默默不言的洗砚,在之后,三皇子及数百骑兵静静伫立独龙涧东侧方的一处洼地上,在风中整装待发。
此处洼地借一片天然茂密松林遮挡,不易被发现。
松林叠翠,列嶂迎风,像是老天爷鬼斧神工之杰作。
叶凤泠微微俯瞰下方沟壑岭坡,似在审时度势,丈量着崖涧与沟壑的距离。
昨日她和三皇子都没有返回雍曲班扎军营,但两人谁也不走,气的洗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狂捶大地。
叶凤泠和三皇子商量,既然回去有危险,那不如想想苏牧野和安南边防军接下来将会去哪里好了。
在场之人,叶凤泠没出过安南边防军军营,三皇子和谢静风刚来不足十二个时辰,只有洗砚,算是比较了解此地。
洗砚犹豫很久,见叶凤泠铁了心违抗苏牧野命令,只得道出,苏牧野提前给自己和安南边防军想好的撤退之路是独龙涧。
然赶到独龙涧后,洗砚浑身冷汗,无限后怕,他看到密密麻麻的南诏吐蕃联军已经张开了大网,就等撤退的安南边防军钻进兜子,一举全歼。
这可如何是好,洗砚急得火上房,都想出了他孤身回去阻拦苏牧野的主意。
叶凤泠和谢静风同时拦住他,来不及了。
看南诏吐蕃联军准备情况,只怕那边战场已经结束,安南边防军正在迫近。
叶凤泠其实不太懂排兵布阵,她看过的兵法书有限,最近看的一本还是偷偷摸摸夹在宜秀居众多书籍中的那本《六地诡道》呢。
她把目光放到谢静风身上,微微笑开,直言,若苏牧野真被南诏吐蕃联军捉住,作为和谈使者的谢静风怕是很难开展工作了。
路峰已死,安南边防军目前最具核心领导力的人就是苏牧野了,陆时翀挡在前面也没用,路峰旧部又不是傻子。
如果苏牧野被捉,不说对京都城的苏国公府很难交代,对宫里太后、长乐长公主很难交代,就是对天下百姓恐怕也不好交代。
别说想隐瞒真相,三皇子在这里呢,冲三皇子不愿独身突围留下苏牧野的举动看,他肯定得把实情告诉宫里和朝廷的。
作为被今上寄予厚望的两位和谈将军,陆时翀还好,毕竟始终坚守在前线,谢静风先掩护三皇子撤退没撤退成功,再见死不救苏牧野,呃……怎么说谢静风以后的日子可能都不会太好过的。
所以谢静风最好的做法就是在叶凤泠和三皇子的期望下,想辙或救或帮苏牧野,成功不成功另说,但他得做。
在谢静风静静望着独龙涧之下的沟壑时,叶凤泠心跳的极快,没人知道不动神色表面下,她有多紧张。
因为叶凤泠也是在赌,赌出身世家的谢静风和陆时翀背后不是同一个主子。
陆时翀来了就朝路峰下手,剑指安南边防军,却又不亲自护送三皇子,微妙中透着一丝疏离。
想来,三皇子若是真出什么事,陆时翀可以推的一干二净。
而贴身守在三皇子左右的谢静风,名为护送实则引三皇子回到苏牧野身边的行径,给了叶凤泠很大信心,她猜测谢静风一定在打安南边防军或者苏牧野的主意,而且是背着陆时翀打主意。
由此可见,陆时翀、谢静风,十分有可能不是一个主子。
当然,若谢静风真的不管,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别的好办法,或者用点毒香粉?
叶凤泠努力屏着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