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酿醋
谢静风敲定叶凤泠给他做顿饭的买卖,匆匆赶到藩王营帐。
帐内,三皇子、藩王、苏牧野,以及朝廷另外派来的几位和谈属官都在,就和谈细则讨论着。
他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一道凌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看去,正对上苏牧野闪烁眼神。
两人视线于半空相交,火光稍纵即逝。
昆州藩王故作热情招呼谢静风。
一时,提到南诏、吐蕃要求的减少岁贡、开通漕运商贸通道等条款,苏牧野和谢静风各抒己见,锐意直面,四目之下火星窜起。
对面而争的两位青年,皆是挺拔强势之人。
一如庭前芝兰玉树、风流绰约;一如断崖险峰峻岭,铁骨铮铮。
苏牧野脸上平静冰冷,看谢静风道:“漕运无论主流还是支线都不能给南诏、吐蕃开通,商贸一事可议、漕运免谈。”
谢静风似笑非笑嘲弄:“这天下,不姓苏,姓冯。
岂是你说不行就不行的。
三殿下都没说什么呢,你有何资格否掉?”
苏牧野目光抬起,不扫尴尬的三皇子、笑眯眯藩王和瑟瑟发抖的属官们,看向谢静风。
谢静风目中讥讽不减。
“天下不姓苏,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中原多河流,漕运路线错综复杂,不仅关乎百姓安全和日常起居所用,更是朝廷最重要的一条补给、联络线路。
从先皇起,就定下了漕运司独立成部门,归中央调配管理。
这是开国之策,不可更改。
谢将军如果觉得这是我一己之言,尽可写信回京,奏请今上。”
苏牧野淡声。
谢静风:“你以为我不敢?”
苏牧野目中带了丝丝笑:“绝没那么觉得。
就是提醒一下谢将军,若一条一条来回奏请,恐怕今上会质疑谢将军能力,到时候,要是再派个别人来,可就尴尬了。
不过,陆时翀将军不在了,确实觉得人手有些紧张。”
只一句,谢静风心中怒燃,却又忌惮不敢言,陆时翀是被眼前人杀的,但今上一句指责没有……实在令谢静风有些唇亡齿寒之感,在参奏苏牧野时束手束脚,而且三皇子还在旁边看着……他在心中咬牙切齿,想苏牧野为人之坏!正是这种纨绔,搅浑了世家,而今尾大不掉。
苏牧野这是威胁他……谢静风从小就认识苏牧野,也算得上了解对方,深知此人最是装得光风霁月清高出身,好似心中满是家国大义,但实则自私,无时无刻不为自己、为苏国公府盘算筹谋!
二人对峙,三皇子在一旁迟疑开口:“……你们在生什么气,其实可以先把别的谈妥,留下这一条,一起回禀京都,送给父皇定夺。
别的都没谈呢,你们就要打架的样子,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记得你们以前相处的挺好的呀!”
在京都可一块喝过酒呢啊!
苏牧野和谢静风都不再开口。
最终别的那些,也没有谈出结果。
毕竟这是关乎国计的大事,缓慢而艰难推进是常态。
商量拟定暂缓,众人散去,苏牧野被藩王单独留下。
藩王径直问苏牧野,是否对谢静风此人有什么看法?
苏牧野微微一笑,笑中深意浓浓:“表叔公为何这么问?”
私底下,他都是唤藩王表叔公,面厚嘴甜一向为苏牧野绝技。
藩王一脸不用蒙我、你这种小屁孩我一眼就能看穿的表情,“按理说,他在十二卫任职、你在翰林院溜达,井水不犯河水,你俩现在都在给怀嘉那个草包捧臭脚、抬轿子,不应该这么看不顺眼对方啊。
你俩之间肯定有事,不要瞒我。”
苏牧野四两拨千斤:“没有,只是单纯不能在和谈上让步。”
藩王嗤哂,却不再追问,转而问苏牧野另外一事,京都废太子。
太子被废,成为东阳王,本应立即搬出皇宫,但东阳王颇有手段,磨魏皇后去向今上求情,允其在王府建成前,暂居东宫。
此举虽然不符合礼规,也能说得通,可后面的事就不太对劲了。
工人们日夜赶工,东阳王府大概要一个月建好,不知东阳王跟魏皇后、今上如何说的,得到了太子妃陈氏、两位待产侧妃以及东阳王子女都留在宫内由魏皇后照看的圣旨,待侧妃们全部生产完,才搬离出宫。
这波操作可谓意义深远。
藩王直截了当问苏牧野,东阳王是不是还存着立皇太孙的想法,东阳王不做太子,等着自己儿子被立为皇太孙。
皇太孙不用搬离出宫,可以一直住在皇宫。
苏牧野嗤之以鼻,在世家眼里,东阳王已经沦为弃子,身上两个洗不掉的污点让他注定无缘皇位,他所作的努力都是垂死挣扎。
藩王其实话里有话,他想试探苏牧野对于储君位的想法。
苏牧野沉吟一二,难得说出实话。
独龙涧一役能翻盘,自己得以绝处逢生,全拜藩王援兵相救,他感恩在心,但储君位的事,他也无法做出判断,圣心难测。
他有一事未说。
朝廷扣押安南边防军粮草,他曾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回京都交给二皇子,其实是一种变相试探,还有兴城布衣秀才,也是如此。
他并未求二皇子一定去做,只是浅浅带出。
没想到,二皇子真的做了,并且做的相当漂亮,时机刚刚好、力度又合适,“冰心”皇子一旦热心,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苏牧野了解二皇子,相信二皇子乃真心担忧他、担忧边疆战事,可今上和文武百官不会看的这么简单。
圣心难测便在此处。
这些话他不能跟藩王说,藩王跟宫里那一家子之间又有一笔烂账,不是他能置喙的。
藩王:“克己不跟我说实话。
我最讨厌那种假清高的人了!咱们有一说一,你觉得怀嘉这小子戏大么?”
苏牧野不紧不慢:“呵呵,戏大不大不是我说,表叔公不要为难我。
就是我,不也是等不了伤好就要回来忙和谈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其余顺水推舟吧。”
藩王:……这些文士就是爱绕圈圈,讨厌。
不满苏牧野的保留,藩王挖空心思又试探了几次谢静风,同样一无所获。
谢静风跟苏牧野一样,据嘴的葫芦、讲话滴水不漏,只聊军务、和谈,京都局势、储君改易,一概不知。
藩王气的牙痒痒,胡子一翘,拍拍屁股走了。
留下团结兵团,藩王骑高头马、配金光铠,威风凛凛,高视阔步地回了昆州,竟真撒手不管和谈了。
众人:……
藩王走之前,到底耐不住又找了苏牧野一次,剑走偏锋,问南平王一家,问南平王世子冯茂行什么时候娶媳妇儿。
苏牧野意外的:“表叔公听说什么了?”
冯茂行的婚事可是被称为“史上最不被人关注的婚事”,今上从来忽略、南平王夫妇亦然,苏牧野怀疑等三皇子娶亲生了孩子,大概今上才会关怀一二。
藩王声大如雷,抬脚就踢苏牧野:“你还给我装,我怎么听说你们家的一个小姐和茂行关系匪浅。
宫里那一家你不告诉我就算了,宫外你还不告诉我,你小子太黑了,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来救你,让你在独龙涧填坑埋土!”
苏牧野脸色有些难看:他把冯茂行惦记苏九歌这茬忘了,看来自己出来要死要活的时候,冯茂行暗戳戳矢志不渝地偷着九歌芳心,过得煞是美好啊,这绯闻都传到西南了。
苏牧野:“此事我确实不知。”
他在心里转着想法,得赶紧修书一封,问问祖母到底怎么回事,另外,这个表叔公很关心京都里的人,连冯茂行的婚事都在瞄着。
藩王又踢了一脚苏牧野,满意见那白崭簇新的风流衣袍上留下两个大黑鞋印子,“哼,要不是怕长乐来找我哭鼻子,我才不管你,我走了,你自己折腾吧!”
苏牧野送藩王到营门口,被藩王赶了回来。
洗砚心疼地瞅着苏牧野的白袍,叹气,天知道,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搞来一身如此精致的白色衣袍有多难,这刚上身……
藩王走的事,叶凤泠也听说了,不过她顾不上跟大头兵闲聊,她自己一脑门子官司亟待处理——苏牧野跟她闹起了别扭。
那日她捧着吃剩下的花糕回营帐,一进门就见苏牧野眼睛冷飕飕瞪她以及她手上油纸包。
白衣公子微微抬头,轻飘飘一句:“去把她手里的东西给我扔了。”
洗砚和叶凤泠:……
叶凤泠坚定捍卫自己花银子买来的零嘴生存权,绕开洗砚,坐到苏牧野身边,“怎么了,我花银子买来的花糕碍你眼了?
你尝尝,好吃的很。”
苏牧野冷哼,要伸手亲自夺,叶凤泠才不给他呢。
她媚眼轻瞟,拿出来一块毫不客气地塞进苏牧野嘴里,边塞边软软撒娇:“好吃吧,等我吃完了,你叫人再出去给我买嘛。”
苏牧野看她的眼神很微妙,脸色十分难看,却没有说什么,强忍着咽下嘴里甜腻。
之后,叶凤泠发现,苏牧野变得怪怪的。
对她做的吃食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说,还总盘查她白日做什么,连她去方便都要讲给他听,磨的叶凤泠故意咬他下巴。
苏牧野诡异地搂着她任她咬,还亲自把下巴送到她嘴边,示意她别客气,把叶凤泠吓坏了,花枝乱颤推开他白嫩嫩的小脸。
然后,苏牧野的脸又黑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