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慕川憋了满肚子火气跑出了老旧的居民楼，恶狠狠地踢飞了脚边的一颗石子。
老式小区没有固定的围墙，慕川站在偌大的一个十字路口，一时间失去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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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赌气跑了出来，又不知道该跑向何方。
此时慕川只是个小萝卜头，个头还没有街边卖黄糯米年糕的小贩推着的小推车高。
慕川漫无目的地团团转了两圈，既不知道该去何方，又不想就这么原路返回。
他有点想吃街头的年糕，可是兜里空空如也，半响只能赌气地坐在街头圆石蹲上发呆。
人来人往的北京城，在这一片繁华的地带，有人锦衣玉食雍容华贵，有人却在生命线苦苦挣扎，连一块年糕的钱都掏不出来。
糯米和白糖混合在一起的甜香味不断传来，小慕川觉得自己很饿，肚子瘪瘪，忍不住吞咽口水。
婊子不会给他买零食吃。
慕川跟着婊子一起长大，婊子对他非打即骂，把生活的种种不如意全部都倾倒在了这个变大点的孩子身上。
如果不是那点可怜的血缘羁绊牵扯着婊子仅有的良心，慕川丝毫不怀疑那女人会在盛怒发疯之下掐死自己。
死了也好，活着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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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年仅七岁的慕川已经萌生了活够了的念头。
慕川坐在圆石蹲上无聊地晃着双腿，数天上的云彩总共飘过去了几层，冬日的夕阳来得特别早，落日挂在天边像是一枚巨大的咸鸭蛋黄。
空气中已经泛起了彻骨的夜晚寒意。
慕川打了个寒颤，又开始在内心犹豫，他到底要不要拉下脸面走回去，再回去面对婊子的冷嘲热讽，回到那个残缺的家庭。
正犹豫之际，有一道蚊子一样细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喊他。
“哥……哥哥，哥哥。”
一转头，一个黄澄澄的糯米年糕差点怼到他脸上，年糕后面，是胥子升那双亮如星辰的黑色眸子。
糯米的香甜气息扑鼻而来，胥子升献宝一样，讨好地把年糕举到了他面前，期待地道：“哥哥吃。”
冬天夕阳的光，温柔的折射在胥子升的瞳孔中，男孩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周遭笼了一层暖色的光晕。
那一瞬间，慕川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鼻头一酸，翻江倒海的酸涩便翻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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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小慕川，平时用尖酸刻薄的话语把自己的心包裹得严严实实，他给他千疮百孔的心脏穿上冰冷的铠甲，试图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大人。
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孩子，平时伪装得再好，那副铠甲也远超了他的承受范围，锐利坚硬的铠甲把他的心脏压得沉甸甸。
于是，片刻的温情便能让那并不合体的铠甲土崩瓦解，化成齑粉。
在那一刻，慕川突然很想哭，像普通的小孩子那样，抱着头肆无忌惮地痛哭一番，哭得声嘶沙哑，哭得筋疲力尽。
胥子升见慕川不接年糕，有些着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刚刚刚买买的，很很很干净，不不脏。”
慕川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闷闷地说了一句：“你怎么不吃。”
胥子升呆了一会，摇摇头：“吃吃吃过了，这这这个给哥，哥哥吃。”
年糕真的很香，小慕川甚至能想象那咬下去的口感，软趴趴的糯米在舌尖融化开，裹着桂花白糖，又香又甜，软趴趴，糯叽叽。
在听到胥子升的称呼后，慕川却有些气恼，凶狠地推了一把胥子升：“谁是你哥？！别乱喊人！”
胥子升手一抖，黄米年糕便掉到了地上，滚了半面泥土，肯定吃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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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子升懊恼地盯着掉在地上的年糕，头上翘起的小呆毛也蔫了吧唧的垂着。
慕川突然就觉得，自己做得可能有点过分了。
他轻声咳嗽了两声，别扭地开口：“掉了就掉了，别看了，我不吃了。”
胥子升“噢”了一声。
当时，慕川不知道，这条年糕是胥子升拿自己攒着的零花钱买的，胥子升零花钱是几角几角的攒，只够买一条年糕。
他拿自己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小心翼翼地讨好这个加入自己家庭的小哥哥。
胥子升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绪调节好了，揉了揉鼻尖道：“……川，川哥，回，回家。”
胥子升记得慕川不喜欢自己喊他哥哥，那就换个称呼好了。
看着胥子升这幅任人搓圆揉扁的老实模样，慕川饶是有再多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况且，他确实冷了，也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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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川从圆凳上蹦下来，他虽然比胥子升大一岁，可是已经比他高出了小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叫什么？”
胥子升有些紧张，道：“胥胥胥胥……”
见胥子升半天没絮叨出来，慕川不耐烦了，打断道：“算了结巴，我管你叫什么，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你哥，我讨厌你。”
说到这突然顿住了，看到胥子升眼睛中亮亮的光突然灭了下去，慕川就有点发不出声音了。
婊子养不出好儿子，婊子养出的是小混蛋，而慕川是混蛋中的混蛋。
慕川把自己心中那点愧疚强压下去，继续警告道：“我讨厌你，也讨厌你们家，以后你不要来招惹我，我不要你那假惺惺的好意！”
胥子升无措地点了点头，像是做错事情一样低下了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看着胥子升这个模样，慕川突然就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世界对慕川从来都报以最大的恶意，于是慕川以同样的恶意报复回去，却没想到遇见胥子升这个脑子不太好使的蠢货。
重重的一拳打在了轻飘飘的棉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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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慕川跟着胥子升回了胥家，胥子升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他搬着小枕头去客厅打地铺睡。
疯女人又尖叫道：“子升，对这种贱种你不用忍让，你越忍让他欺负你越起劲儿！”
慕川麻木地心想，看吧，这是他的亲生母亲。
胥子升好脾气地摇摇头：“床，床让给川川哥睡。”
慕川瞪了他一眼：“谁用你的可怜，滚回你床上睡去。”
说完，慕川一把夺过胥子升手中的枕头和毯子扔回了床上，还摆出了一脸凶狠的表情，一幅老子就要打地铺，你敢抢老子揍死你。
胥子升犹豫了一会，小心地开口道：“川川哥可以和和我一起睡，床，床睡得开。”
对上胥子升期待的目光，慕川心念一动，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语。那一刻，慕川一向坚硬无比的心房似乎被人破开了一个小洞，露出柔软无比的里芯。
当天晚上，慕川就无比后悔自己一时间心软的决定。
鬼知道眼前这个二百五他睡觉不老实！极其，无比的不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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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川第n次被胥子升搭到他身上的腿给吵醒，中途还差一点被胥子升一脚蹬下床，慕川甚至都生出一种这小子是不是故意在报复白天行为的想法。
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想把胥子升叫醒，看到这二百五睡得一脸死沉的憨样，慕川就有点下不去手了。
半响，小慕川还是一脸恨恨地把胥子升蹬掉的被角掖好，然后抱着枕头和毯子到沙发上凑合了一晚上。
隔日，胥大山看见小慕川顶着两个黑成锅盖的大黑眼圈，深感不好意思，于是购置了一方小床与胥子升的床拼在一起，这事才算完。
就此，慕川就算是加入胥家了，是胥子升名义上的哥哥了。
不过胥大山和疯女人并没有正式领证，那婊子的户口本找不到了，两人并没有登记成真正的夫妻，只能算是搭伙过日子。
慕川也转到了胥子升所在的小学。
很巧的是，刚转进去就举行了期中考试，慕川稀里糊涂地跟着一起考了。
因为各所小学的教育进度不一样，这所学校考试的课程慕川还没有学完，不过应付个期中还是错错有余。
隔了两天考试成绩就公布了，小学老师在讲台上念分数，由低到高依次上去领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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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川第二名。
慕川有些讶异，他长这么大一直稳居第一名的座位，学习成绩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因为小慕川一直知道，对于他来说，学习是他摆脱家庭的唯一出路。
慕川上讲台拿了自己的试卷，面色正不虞，然后，他就突然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教室的角落，胥子升那个二百五还没有拿到自己的试卷。
不会吧……慕川有点难以置信，这小子脑子一看就不怎么好使，怎么可能是第一？！
讲台上的老师继续念：“第一名，胥子升。子升同学这次数学成绩又是满分，大家应该向他学习。”
掌声轰隆中，慕川扭头看了一眼胥子升，还是那副呆呆傻傻，懵懵懂懂的模样。
一脸蠢样，慕川忍不住在心里嗤了一声。
可是莫名其妙，第一名被胥子升拿了过去，他就没有那么难过和不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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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虽然慕川不愿意承认，他隐隐约约地在为胥子升感到开心。
没想到胥子升这个蠢货二百五的学习成绩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