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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章

卫家旧宅里早已派人打扫了一番,仆人却没增加,卫屹之只调了几个伶俐的婢女在内宅伺候,主要的事还是交给沐白和苻玄去做。

好在战事平定后暂时没什么大事发生,谢殊向皇帝告了假,安心在这里住了下来。

宅子里开始成天飘荡着药香,她休养了几日,渐渐有所好转,偶尔也会在院中走上一走,直到蝉鸣喧闹,日头炎炎,才安分地待在屋里。

卫屹之这几日只要不上朝就待在这里,谢殊顾忌着襄夫人,屡次劝他回大司马府,他却照旧我行我素。

谢殊到底做惯了官闲不住,几日下来就唉声叹气。

卫屹之叫她养病时别再束胸,她也不听。

一早起来整装完毕,她展开竹骨扇挡着太阳去了内院池边,喂了会儿鱼就觉得无聊,干脆坐在亭中发呆。

花丛后面站着几个人,襄夫人探头探脑,左看右看,嘴里直念叨:“不可能吧?

不可能啊,绝对不可能啊……”

贴身婢女一头雾水:“夫人,到底什么不可能啊?”

襄夫人拉着她的胳膊往前拽了拽,指了指亭中坐着的谢殊:“你觉得丞相怎么样?

是不是个英俊男子?”

婢女羞红了脸:“哎呀夫人,人家是觉得丞相好看,可从没说过什么啊,您是怎么知道的?”

“好了好了,你一边儿去!”

襄夫人扒着花丛又看了一阵,心里仍旧犯嘀咕:怎么会呢?

虽然长得是女气了点儿,但言谈举止的确是男子的模样啊。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襄夫人一看是苻玄,知道他耳力好,怕被发现,带着婢女匆匆离开了。

苻玄走入亭中,朝谢殊行了一礼:“禀丞相,陛下留郡王在御书房议事,今日宫中还有宴席,他要晚归,请您不必等他用饭。”

“哦?”

谢殊听到议事,颇有些兴趣:“可是朝中有什么事发生?”

苻玄看了看她才道:“没有。”

谢殊见他欲言又止就知道肯定有事,但也知道想从他口中撬出点什么来难如登天,只好不再追问。

待他一离开,她吩咐沐白道:“你出去查一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沐白晌午才回来,居然也是一副不愿意说的模样,被谢殊板着脸训斥了一通才开口。

“公子,不是属下不说,实在是为您好啊。”

他委屈地搓衣角:“其实也没什么事,无非就是有传言说您出了事,又将矛头指向了武陵王,陛下大概是叫武陵王去问话的吧。

反正这事武陵王会处理的,您得好好养病呢,不要操心了。”

谢殊抽了抽嘴角:“我都被他们说死了,这叫没什么事?

还有其他事没有?”

“没了。”

沐白斩钉截铁。

“真、没、有?”

“……谢子元和谢运等人多次来此求见您,被武陵王挡着没进的来。”

“那难怪人家会把矛头对着他了。”

谢殊想了想:“是不是谢冉将我来此的消息透露出去了?”

“不会吧,冉公子自己还不知道您来这里了呢,武陵王特地吩咐过不要告诉他的啊。”

谢殊恍然,原来卫屹之嘴上不说,实际上已经防着他了。

“我知道了,”她自袖中取出一枚私印:“你拿着我的信物去见一下谢子元,让他知道我还好好的,另外,让他查一下是谁在背后传播谣言,速速来报。”

苻玄在走廊上遇到前来给谢殊送药的钟大夫,指了指进进出出忙碌不停的沐白道:“钟大夫说丞相最好静养,但郡王做到这地步了他还是丢不下政事,这可如何是好啊?”

钟大夫摇了摇头:“没法子,只能等公子自己想通了吧。”

天擦黑时,沐白回来,一进房就激动不已:“公子所料不差,果真是有人在背后传播谣言,还能有谁?

自然是您的死对头陆澄!他一早就安排着眼线在相府附近呢,还派人告诉谢子元等人说亲眼看见武陵王将您带来了这里,弄得谢家跟卫家在朝堂上剑拔弩张的。”

“我懂了。”

谢殊躺在榻上摇着扇子。

陆澄还等着卫屹之对付她呢,自然急着知道她的结果,想必她这几日没露面,把他给急坏了吧。

卫屹之也是的,一个字也不说。

当晚皇帝在宫中设宴,其实是为太子长女摆满月酒。

虽然王络秀生的是女儿,但时机赶得太好,本就是皇帝的第一个孙辈,一出生又赶上秦国大败,皇帝迷信的很,觉得这孩子有福,决定好好操办一下。

刚好赶上个凉风习习的夜晚,麒麟殿内广设案席。

百官向皇帝和太子施礼道贺后落座,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但谁都拿眼睛瞄着右上首坐着的武陵王,再瞅瞅左上首空着的丞相座位,心思很是微妙。

皇帝之前找卫屹之谈过,却也没得到什么确切答案,但还得打破众人的胡乱猜测,便故意问了句:“谢相抱病还没好吗?”

祥公公自然要接话做做戏,岂料席间的陆澄忽而行礼插话道:“陛下该问武陵王才是,听说丞相如今在他府上休养呢,也不知如何了。”

其余大臣干咳的干咳,喝酒的喝酒,恨不得隐形才好。

外面已经有传言说武陵王在报复丞相了,可怜娇弱的丞相还不知道被整成什么样子了,还是当做不知道的好。

卫屹之却是听出了陆澄的怨气。

他必然已经看出当初借钱的事是被糊弄的了,如今连番挑拨谢卫关系,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抿了口酒,手指理了理朝服衣摆,笑道:“陆大人倒是耳目灵敏,谢相的确是在卫家旧宅之中,她先前为战事操劳以致抱恙,如今需要地方静养,本王刚好有这地方,总不能连这点人情也不给吧?”

陆澄抚着花白的胡须,似笑非笑:“丞相久未露面,也不知这病是如何养的,武陵王不会有什么事瞒着陛下吧?”

谢运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好在谢子元及时拦住了他。

那边杨峤等人也一脸不爽,想当初咱们家郡王被丞相欺负的时候你们谁出来替他说过话了?

现在倒知道为丞相出头,切,谁怕谁啊!

若非碍于身份,双方都要掳袖子吵起来了,却听殿外一声高声唱名:“丞相到——”

众人惊愕无比,纷纷转头看向大门。

依旧是那身玄色朝服,依旧是那样的白面朱唇,金冠高束,步履悠然,唇角带笑,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

唯一的变化是瘦削苍白了许多,那双眼睛愈发眸色深沉,叫人揣摩不透,远远一瞥,戚戚然低头,唯恐避之不及。

谢殊在大殿当中停下,左右扫了一圈,抬手拢唇,轻咳一声。

大臣们连忙起身行礼:“参见丞相!”

“诸位大人免礼。”

谢殊这才不慌不忙向上方的皇帝行礼。

皇帝也有些意外,看一眼卫屹之,抬手道:“丞相来了就好,就座吧。”

谢殊看了一眼坐席,微微抬起下巴,抿唇不语。

桓培圣何等人精,立即出列道:“陛下明鉴,丞相为战事操劳至今,实为首功,如今带恙出席,臣请奏陛下赐丞相上座。”

这话一出,许多大臣立即附和,极尽溜须拍马之能。

皇帝脸都涨红了,谢殊的座位已经仅次于他,还要上座,岂不是要与他同阶而坐了?

谢殊倒是不慌不忙,看那神情,若是配合着抱胳膊踮脚就更合适了。

“准奏……”皇帝无语话凄凉。

谢殊提着衣摆登上玉阶,施施然坐下,这才对太子道贺,瞅到下面司马霆泛黑的脸只是淡笑,完全无视。

卫屹之正盯着她,一脸无奈,谢殊悄悄冲他挤挤眼,招手唤来一名小宫女,让她把眼前的酒换成茶水,端起来饮了一口。

“本相方才来时听见陆大人提到本相了,”她朝陆澄看过去,笑颜如花:“陆大人似乎很希望本相出事啊。”

陆澄自看她端坐上方就呕到现在了,脸色铁青,许久才憋出一句:“下官不敢。”

谢殊似乎只是随口一说,理也不理他,径自转过头去和皇帝说话:“微臣这几日不在,陛下多有操劳,却不知战事之后江北各郡是如何安排的,微臣这几日一直挂忧着此事啊。”

皇帝对她这跳脱的话题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接口道:“朕正打算派人去视察安顿,不知谢相有何建议?”

“微臣听闻陆大人的侄子陆熙宁聪明能干,却一直没有机会施展才华,不如就派他去如何?”

卫屹之一听就知道她今天是来整治陆澄了。

陆熙宁是陆澄的侄子,她却说人家没有机会施展才华,这不是在说陆澄压着侄子不让他出头么?

如今她来这一出,陆澄可能还以为侄子跟她私底下有什么交情,陆熙宁必然又感念她的好而埋怨陆澄,这是反过来一顿挑拨啊。

他转头去看陆澄,果然他已经气得脸色都变了。

谢殊像是毫无所觉,举着茶盏和旁人对饮去了,她喝热茶别人灌酒,不敢有怨言不说,还得自己干杯她随意。

桓廷正记挂着自家表哥呢,主动起身和她对饮了一杯,说了几句话。

本没什么,谢殊却忽然叫他上前,二人态度亲昵地说了许久的话才结束,而后她忽然又给桓廷谋了个肥差。

光禄大夫王慕看得眼睛都红了,一个劲戳身旁的王敬之:“你看看,丞相这也太明显了,对陆澄一个态度,对桓廷一个态度……这简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啊!”

王敬之朝上方扫了一眼:“连陛下都没说什么,我们又能说什么?

与秦国这一战是丞相幕后主导,武陵王前线拼命拿下来的,陛下比谁都清楚,如今谁敢得罪这二人?”

离席前,王络秀抱着孩子露了个脸,忽然走到谢殊跟前,说要请她给取个名字。

谢殊忙推辞:“陛下和太子在座,本相哪敢越俎代庖啊。”

皇帝假笑一下:“谢相不必谦虚,这孩子与你有缘,在你眼前都没哭呢。”

王敬之朝王慕看了一眼:我说的没错吧?

王慕恨不得捶胸顿足。

走出宫廷,谢殊已经疲倦了,一路都走得很慢。

明明四周都没人了,卫屹之还是故意跟在后面,就是不上前扶她。

谢殊只好停下脚步等他,可他竟目不斜视地越过她直往前走了。

她故意捂着胸口哼了一声,弯下腰去。

卫屹之终于冷着脸折返回来,一手扶起她胳膊:“现在知道难受了?

我不是叫你静养?”

谢殊趁机攀住他胳膊:“外面都传的不像话了,我总得露个面啊。

好了,我这就回去继续静养行了吧?”

卫屹之叹了口气,揽着她朝车舆走去,还不忘询问她有没有吃药。

“吃了,放心。”

沐白从车边挑着灯火过来迎接,身后有快马疾驰而来,到了跟前才看出那是苻玄。

“郡王,丞相,探子刚刚送了急报过来。”

谢殊立即伸出手去接,看到旁边卫屹之冷幽幽的眼神,又无奈地收回了手。

卫屹之接过来展开,就着灯火一看,满眼错愕,主动将信函递了过来:“你来看看。”

谢殊凑过来迅速浏览了一遍,也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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