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眼，肉肉的鼻头，稀疏的牙齿，旁边站着一个黑皮肤卷头发的小女孩，一黑一黄两个孩子都背着小提琴盒子，笑作一团，一看就是在外国。
李如蝶摩挲着手机屏幕，下意识的将手伸进睡衣口袋，却没有摸到预想中的烟，是了，她来上单之前，把所有的烟都留在了宿舍。
但她此刻急需一支烟。
或者，一口酒也行。
她“噌”得站起来，朝厨房走。
厨房黑漆漆的，李如蝶没开灯，用手机打个光，打开其中一扇柜子，一眼看到她要找得东西。
李如蝶心里一喜。
灯突然亮了，李如蝶怔了不过一秒，等她回转头，已经镇定自若，就见一个大男孩站在那里，宽敞的t恤套在他身上，他瘦得像一根竹竿。
“你是谁？”男孩满脸惊讶地问。
李如蝶挑挑眉，反问，“你是谁？”
男孩梗着脖子，“我爸是徐总裁。”
李如蝶脑海里飘过一句“我爸是李刚”，瞬间笑容满面，“原来是这家的儿子啊，我是新来的佣人，你可以叫我李阿姨。”
“……”
男孩看了眼李如蝶宽松的卡通t恤，活泼的马尾辫，觉得跟“阿姨”两个字相去甚远，“你是新来的佣人？那你为什么要偷酒喝？”
“啊？”李如蝶看了眼手里的二锅头，“偷酒？哈，你以为我在偷酒？哈哈！”
男孩被激怒了，少年人，容不得被一个女佣轻视，他立刻反驳，“难道不是？你手里拿得难道不是酒？”
“是酒，不过是用来炒菜的料酒，”李如蝶指着旁边顶天立地的大酒柜，“如果我要偷酒喝，我会去那边。”
男孩愣了下，他平时接受最好的教育，但对“料酒”这个词十分陌生，“现在是半夜，你为什么喝料酒？”
“我没有喝料酒，我是在品尝，”李如蝶坦然自若，又笑眯眯地道：“我要煮点吃的，海鲜面，用蛤蜊做汤，很鲜的，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不要。”
男孩倔强地拒绝，转身去开零食柜的门。李如蝶的热情让他很不自在。
李如蝶笑了笑，也不劝他，径自打开油锅。
水盆里养着吐沙的鲜活蛤蜊，本来是为了明天中午准备的，抓一把用水冲了，加大葱和姜片大火爆炒，“滋啦”一声。
男孩被这爆炸式的香气勾引地魂飞魄散，他闭着眼，攥紧了手里的膨化食品，决定赶紧逃离这个充满诱惑的地方。
就听李如蝶“哎呀”一声。
“怎么了？”男孩回头。
“面下得太多了，”李如蝶望着锅皱眉，“吃不完浪费，要不你帮我吃掉点？”
男孩有点发愣，李如蝶说得那么自然，让他有点搞不清是真的下多了需要帮忙，还是有意下多了。
“行吧。”美食当前，脸皮算什么呢？
男孩毅然决然的在岛台旁坐下。
李如蝶在蛤蜊汤里又加了一些虾干，再烫一把小青菜备用；同时打开第三个灶头，用平底锅煎荷包蛋。
“荷包蛋喜欢单面还是双面？”李如蝶问。
“都行！”
“那就单面。”
李如蝶锅铲一挑，一枚火候正好的单面煎蛋完成，她关了火，那边面条也好了，捞到蛤蜊汤里，加上荷包蛋和小青菜。
“给，”一碗香气扑鼻的海鲜面放在男孩面前。
男孩想起班上女同学爱说的那句话，“眼泪不争气得从嘴角流了下来”，他觉得他的眼泪不但从嘴角流了出来，还倒着从嘴里往肚子里流。
他刚伸出筷子，李如蝶却把碗往回一收。
男孩急了，“干嘛？”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徐云晓，云破天开的云，晓月当空的晓。”答得飞快。
“好的云晓，”李如蝶嘴角翘了翘，把碗还给他，“慢点吃。”
徐云晓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荷包蛋，烫得龇牙咧嘴。
“吐出来，”李如蝶拍拍徐云晓的背，“你被烫死我要负责的。”
徐云晓不舍得吐，他宁愿用舌头顶着荷包蛋，张着嘴吸气，这么哈赤哈赤等了几秒，又赶紧咀嚼起来。
“你别这么看着我。”男孩看见李如蝶的眼神，觉得自己被嫌弃了，恼羞成怒。
李如蝶似笑非笑，转身三下五除二将灶台收拾干净，坐到岛台的另一边，看着徐云晓狼吞虎咽，想起一句老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她掏出手机，再次打开潘太太发来的照片，这一回看得仔细，可以确定不像自己，但眉眼间却似乎有几分秦勉的影子。
不不不，这一定是她想多了，是她希望这女孩是妞妞，所以强行要看出些相似点来。
但她依旧忍不住想起和秦勉分手的那天，在火车站外，秦勉对她说：“你乖乖等我信儿，我安顿好了就回来接你。”
李如蝶嘴上说“一定乖”，等秦勉一进站，扭脸就把手机卡拔出来换了新的，那时她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但她不打算告诉秦勉，因为说出来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打掉。
秦勉妈妈是他们初中时的班主任，看李如蝶这种差生的眼神就跟看蟑螂差不多，要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和李如蝶搞在一起，而且还一搞就是四年，那结局不是李如蝶死，就是秦勉妈妈死，反正两个女人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倒也不光是怕父母反对，李如蝶自己也不想拖累秦勉，秦勉高考时全县第一，全市第二，上得是北大金融系，眼看大学毕业要去大公司实习，前程像火山爆发那么灿烂……她何必搞出个孩子来令他为难？
回过头来想想也是不亏，从初中起就有无数女生垂涎秦勉，李如蝶也不能免俗，她成绩不好，对学霸有天然崇拜，更何况秦勉还长得玉树临风。可她从未想过自己能跟秦勉有一腿，高中政治课上讲上层建筑，李如蝶按照字面意思理解，觉得秦勉就是上层建筑，而她充其量是个地下室。
后来，也不知道是老天爷的脑子搭错了，还是秦勉的脑子搭错了，高考分数线公布那天，秦勉突然出现在李如蝶打工的厂子，平时那么潇洒的一个人，对着李如蝶居然口吃起来，吭哧了半天才说喜欢了她很久，直到今天才有勇气表白。李如蝶却只知道盯着他问，你考了多少分？
秦勉愣了半晌，他忍了三年，终于在能自由翱翔的这一刻来向心爱的女孩表白，结果心爱的女孩居然和他妈一样，只关心他的考分？
“六百七十八。”
“握草！”李如蝶狠狠地骂道。
这么说吧，李如蝶觉得如果自己有幸参加高考，那十个李如蝶的考分加在一块儿，或能与秦勉的分数一较高下。
“那你同意做我女朋友吗？”
“同意同意！”李如蝶笑得合不拢嘴，放到今天，她就知道她这属于智性恋，那会儿她不懂，她只觉得这个少年和这个分数都性感极了，“你可是状元，我当然同意。”
当天李如蝶就领着秦勉去食堂打饭，哥俩好似的勾着秦勉的脖子，张口闭口跟别人介绍“我男朋友”，女工们都起哄，说李如蝶老牛吃嫩草，李如蝶啐一口，说“瞎了你们的眼，他比我还大一岁，老娘是让岁月给沧桑的。”
犹记得那天秦勉脸红脖子粗，却还硬撑着随李如蝶在厂子里招摇过市。
……
“你在笑什么？”徐云晓觉得李如蝶莫名其妙，他捧着空碗，意犹未尽，“还有吗？”
李如蝶眼睛还是粘在照片上，随手把自己那碗推过去，“没动过。”
徐云晓大喜过望，又伸长脖子看了眼李如蝶的手机，“这小孩谁啊？”
“我女儿。”
“你有女儿？”徐云晓很惊讶，他以为李如蝶二十几岁，“你多大？”
“很大。”
“很大是多大？”
“四十二。”
徐云晓张大了嘴，“不可能！你不可能有四十二！”
“我女儿都上小学了，我为什么不能有四十二？”李如蝶收起手机，“快点吃吧，很晚了。”
徐云晓乖乖地“哦”了一声，埋头吃完，刚跳下高脚凳，又想起来，转身道：“谢谢你。”
“……很好吃。”
这孩子一定很少夸人，说这么小声。
“什么？”李如蝶从水槽前回过头。
“面条很好吃。”
“哦，”李如蝶点点头，“明天吃饭的时候记得再说一遍。”
“……”
李如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徐云晓摸摸脑袋，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晚安！”李如蝶心平气和地道。
“晚安。”
李如蝶收拾完碗筷，已经是凌晨一点，她回房间给潘太太发了条微信，“照片收到，谢谢您，她叫什么名字？”
再给顾湘发一条，“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原来徐总裁有个儿子，不是姜小姐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