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峰摆了摆手,望着前方的篮球架,心不在焉地说道:“老岳,明天十点前把卷宗拿过来,我签完字还要参加一个剪彩仪式,中午可能还要喝多,下午就不来单位了。”
岳独峰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却又被张东峰叫住:“老岳,提前和你打个招呼,刚刚得到消息,过段时间,我可能要去京城党校培训,估计三个月后才能回来。这边的工作,你要多费心。”
岳独峰微微一怔:“什么时间走?”
张东峰笑了笑:“时间还没有最后确定,最迟一个月。”
岳独峰“嗯”了一声,心情复杂地离开。
看来张东峰的确很有门路,来东兴市镀金的可能性极大。
来任职没多久,就要去京城党校学习,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升迁,不过这样一来,倒也清静了,可以少了很多麻烦。
岳独峰拿了包,坐进汽车,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张东峰手里握着篮球,向后退了一步,高高跃起,手腕扬起,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如子弹般精准地射进篮筐,透网而过。
晚上,回到东兴宾馆,张东峰摆了一桌酒菜,热情地招待了王东和孟安,两人在张东峰的盛情相劝下,喝得酩酊大醉,被服务员抬回房中。
张东峰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翻着厚厚的调查材料,满意地笑了起来。
这次沧海县之行收获颇丰。尽管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两人只是进行了外围调查,但是依旧掌握了大量的证据,足以证明沧海县二把手夏傲涉嫌贪污公款、买官卖官,根据材料中的几条线索调查下去,一桩触目惊心的腐败窝案将会浮出水面。
张东峰拿起签字笔,在笔记本上飞速地做着笔记。
半个小时后,张东峰把笔放下,点上一根烟,开始思索,要想借助沧海县的腐败案,把岳独峰踢出市纪委,他还是没有太多把握。
消息虽然已经放了出去,却未见起到作用。
假如猎物过于谨慎,不肯钻进圈套,此次办案的效果就会打上几分折扣。
按照张东峰的设想,不但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还要控制好局面,不能被袁烈钻了空子。
为此利用这桩案子,作为打击卫平的炮弹,就需要多费些心思进行谋划。
沉思良久,直到指间一痛,张东峰才回过神来,把烟头丢掉,拿起手机,走到窗边,拨出一个号码,轻声交谈起来。
十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他连忙客气了几句,挂断电话,又将茶几上的材料收拾好,这才去打开房门。
东兴宾馆的经理杨心念走了进来,微笑道:“领导,楼上有舞会,不知您能否参加?”
张东峰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九点钟,便笑道:“今天算了。”
杨心念有些可惜地说道:“估计有很多漂亮女孩子,都想邀请领导跳舞!”
张东峰摆了摆手:“我跳舞技术太差,上不了台面。”
杨心念拂了拂秀发,娇笑道:“领导太谦虚了。我不打扰领导休息了,改天再来拜访。”
张东峰微笑着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女人年纪不大,倒是老于世故。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找出各种由头,到几位领导这边打招呼。
时间一久,渐渐也就熟络了,以后她们夫妇若是有事相求,张东峰自然也不好拉下脸来拒绝。
过了一会儿,柳宜应酬回来,顺便来张东峰这边坐坐。
喝了一口茶水后,她说道:“东峰,把你到东兴任职后发生的事情串起来,看看是否错过了什么。”
张东峰迟疑道:“怎么串?”
柳宜说道:“东峰,你分管纪检工作,卫平为什么要让你介入东兴重工的改制问题?”
张东峰自信地说道:“开元县的快速发展,让很多人认可了我抓经济的能力。卫平肯定有所耳闻,才让我参与进来。”
“他三番五次讲过,让我不要把目光局限在纪委,而是应该协助他把经济搞上去。”
柳宜摇了摇头,说道:“东峰,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卫平的真正意图,应该是在暗示你,如果和他合作,你有机会取代袁烈的位置,成为主抓经济的二把手。”
张东峰明显一愣,考虑一会儿后,点头说道:“确实有这种可能。”
柳宜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我认为通过这种方式,卫平也能向袁烈发出警告,别把他逼得太紧了,否则,他会联合你,以及你背后的势力,将袁烈排挤出去,这才是他让你插手东兴重工的真正原因。”
张东峰开始回忆当时开小会的场景,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是我疏忽了。当时他找的四个人中,也有副书记李元朗,他一直唱反调的,卫平让他参加会议的目的,多半就是给袁烈传话。”
柳宜接话释道:“你误打误撞,解决了东兴重工的问题,又留置了与秦怀书交情极好的东兴重工总经理宋谋远。”
“这些行为在卫平看来,无疑是你在表态,确认了这种合作的可能性。”
张东峰吸着烟,认真考虑了一会儿,说道:“确实如此。卫平明确支持对宋谋远案一查到底,是希望把火烧到袁烈那边,为他分担一些压力。”
柳宜提醒道:“东峰,你不觉得,宋谋远主动找你,有些蹊跷吗?”
张东峰笑道:“这点我也想过,宋谋远在接受纪委调查之后,肯定与秦怀书通过气,商量过对策。”
“他来找我,直接送钱,大概是打算进行试探。我若是收了他的钱,自然就会被对方拿住把柄,倒向袁烈那边。”
“这样冒险的事情,由难逃牢狱之灾的宋谋远来做,最适合不过,而且他不得不做。”
柳宜说道:“宋谋远被采取留置措施后,东兴重工就出了事情,这应该是袁烈一方给卫平的答复。”
“假如卫平选择联合你挤走袁烈,或者强行插手其他事物、架空袁烈,就容易出现难以控制的重大事件。”
“东兴重工的十几位女工虽然不会跳下水塔,但以他现在控制的力量,炮制出一桩震惊全国的惨案,也绝非难事,到那时,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张东峰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说道:“怪不得东兴重工出事后,卫平并没有过于紧张,想必他是接到了信号,也默认了这种威胁。”
“在后来召开的会议上,他突然抛出宋谋远案的进展情况,引起我的不快,以后也和我逐渐疏远。”
“同时对于岳独峰的挑衅行为,并没有进行强力约束,其实也是一种态度,算是对袁烈的回应。”
柳宜说道:“我后来去找卫平劝说,让他把岳独峰调离纪委,这无异于逼宫,等于给他出了一道难题,让他在岳独峰和两位常委之间做出选择。”
张东峰皱着眉头说道:“卫平进行妥协就意味着自断手臂,并且丢了纪委反腐倡廉这把斗争利器,损失太大。”
“卫平不进行妥协,他就多出我和你二个对手,这道题不好作答,他很难进行选择,就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
“他现在只好选择‘拖’的办法,以拖待变,根据我们做出的最新反应,来确定如何应对。”
柳宜笑道:“在这时候,袁烈开始出手。他在请你做客的时候,顺便整治了岳独峰,既为你出了气,向你示好,也利用这件事情,离间你和卫平的关系,激化你和岳独峰之间的矛盾,让你们两人斗得不亦乐乎,可以把火烧到卫平的身上。”
张东峰叹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岳独峰一定要拿下来。我现在已经掌握了沧海县二把手夏傲的一些违法乱纪证据,很可能是一起窝案。”
“虽然暂时没有发现他和岳独峰之间有经济往来,但两人是很近的亲属关系,假如岳独峰能够出手为他遮掩,就能利用此案,把他赶出纪委。”
柳宜进行提醒:“假如岳独峰不上当呢?他完全可以进行回避,底下的亲信自然可以把案子办好。而且到时出了麻烦,他完全可以找到替罪羊,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张东峰进行解释:“我也考虑到这种可能性,所以放出风来,说我一个月后要去京城党校学习,要三个月后才能回来,给他造成一种在东兴干不长久的错觉。”
“这样的话,岳独峰或许会选择冒险,把案子的所有窟窿都补上,这样翻案以后,他就难逃责任。”
柳宜摇了摇头:“这样做的把握还是不大,只要有卫平护着,除非掌握了岳独峰直接涉案的证据,否则还是有办法搪塞过去。”
张东峰苦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事情确实有些难办。”
柳宜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望着东兴市璀璨的夜景,提议:“不妨换个思路,能否利用这个案子,让岳独峰成为弃子?”
张东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卫平应该舍不得。”
柳宜笑道:“别忘了,上次出的选择题,卫平还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也就是说,不排除他放弃岳独峰的可能性。也许,他需要补偿,或者说,他正在等你进行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