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平的脸色有些难看,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语气低沉地说道:“同志们,因为一些问题需要交代清楚,经省委领导研究决定,怀秋功同志暂时停职,到省城向有关部门说明情况,在此期间,政法委的工作由李敢当同志负责。”
卫平结束讲话后,会议室里变得有些嘈杂,平素自持身份的这些领导干部,开始交头接耳。
大家脸上的表情并不一样,有人隐隐得意,有人暗自吃惊,还有人愁眉不展,只是闷头吸烟。
怀秋功的神色倒是坦然,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失措,似乎早料到会出现这一幕。
他抬头看了看卫平,不慌不忙地整理好桌上的文件和笔记本,拎着包站了起来,看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镇定地说道:“同志,我能回家取些东西吗?”
那个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客气地说道:“外面天气不好,正在下雨,你还是不要回家了吧。”
“省里什么东西都有。如果您有特殊需要,我们会和这边进行联系,让家属把东西送去,你看这样好不好?”
怀秋功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转过身来,在大家脸上扫过一圈,叹息道:“好吧。不给省里的同志添麻烦。早点调查清楚也好。”
在大家的注视下,三个人缓缓走到会议室门口。
张东峰站起来,大声说道:“等一下,省里来的两位同志,你们陪他回趟家吧。让他和老婆孩子交代一下。”
“老怀这个人,我非常清楚,不会搞小动作,我可以进行担保。你们要是不信任,我可以陪同前往,出了问题,我来负责。”
中年男人回头看到说话的人是张东峰,知道这是省委主要领导推荐来东兴市工作的纪委书记,不便开口拒绝,便只好微笑道:“好的,我们先陪怀领导回趟家,把东西取了,就不必麻烦你了。”
“东峰,谢谢了。”在这个时候,张东峰能站出来说话,让怀秋功心中一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而是伸手擦了擦眼角,深有感触地笑了笑,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卫平黑着脸,冷冷地看了看袁烈,叹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散会!”
大家各自收拾好东西,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纷纷走到窗口,向下面看去。
外面正下着毛毛细雨,大院里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三个人没有打伞,缓缓走到车边,怀秋功打开车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猫着身体坐了进去。
陪在旁边的中年男人也坐进面包车,随手带上车门,车子缓缓调过头,很快驶出大院,消失在如织的雨幕中。
在一阵唏嘘声中,大家各自离去。
这时,即便是袁烈,也阴沉着脸,气色变得很难看,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虽然取得了胜利,却没有庆幸的心思,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在仕途上打拼,虽然外面看着花团锦绣、风光无限,可其中的凶险,却是局外人很难了解的。
刚才发生的情形,就算是出现在其他人身上,甚至发生在袁烈自己身上,都不足为奇。有时候,仕途如战场,胜者王侯败者贼。
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都是胜利者?
柳宜夹着公文包,对站在旁边的张东峰说道:“去我那边坐坐。”
张东峰抬腕看了看手表,点头说道:“好吧,快到下班时间了。”
两人下了楼,走进柳宜的办公室。
张东峰坐在黑色的真皮会客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摆弄着手机,回了两条短消息。
柳宜的专职秘书杨怡走了进来,泡了茶水,放到茶几上,笑道:“领导,您可是稀客。”
张东峰笑了笑,把手机丢在茶几上,端起茶杯,在她身上瞟了一眼,打趣道:“杨怡,最近吃了什么好东西,几天不见,腰围见长!”
杨怡立时板了脸孔,转头看着柳宜,不满地说道:“领导,你看看,张书记又在取笑人!”
柳宜抿嘴一笑,用手指了指张东峰,说道:“东峰,你别乱说,杨怡明明瘦了好多,倒是我这个月胖了二斤。”
张东峰笑着摇了摇头:“那倒没看出来,柳姐还是很苗条的。”
“偏心!”杨怡哼了一声,向张东峰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走了出去。
张东峰回头看了看,笑道:“这个小家伙,还真调皮。”
柳宜叹了一口气,走到窗口,轻声说道:“真想不到,老怀这样严于律己的人,也会出问题。”
张东峰笑道:“柳姐,老怀应该没事。不出二个月,肯定能回来工作。”
柳宜微微一怔,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张东峰,惊讶地说道:“真的?”
张东峰点了点头,拿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笑道:“当然是真的。”
柳宜不相信地说道:“不会吧,这不符合常识。一般来说,只要进入留置程序,这个干部基本上就算完了。”
张东峰摇了摇头:“不完全是这样的。只要他确实清白,无论怎么查,都不会有问题。”
柳宜扶了扶眼镜,轻声说道:“这可是采取了留置措施。如果没有掌握了足够的证据,省纪委怎么可能在会议把一位市级领导带走?”
张东峰掸了掸烟灰,微笑道:“柳姐,要不要打个赌?”
柳宜笑道:“打赌就不必了,你分管纪检工作,了解的情况会多些,我也希望老怀不要有事。他这个人,其实还是很正派的,我不希望他出事。”
张东峰喝了一口茶水,把茶杯放在茶几上,笑道:“柳姐,我昨天和省纪委的领导通过电话,有些情况,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要当面聊聊。”
柳宜翻开笔记本,低头写了几行字,又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刚才怀秋功被带走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以为形势又逆转了。”
“我才找你过来商量,没想到你这么有把握。看样子,袁烈怕是要空欢喜一场。”
张东峰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窗口,欣赏着雨中景色,用手指轻轻叩打着窗棂,说道:“东兴必须破局,袁烈一定要走。他不离开,这里的工作搞不好,时间应该不多了……”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卫平却没有离开办公室。
他手里夹着一根烟,静静地站在窗前,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然在外面已经徘徊了十几分钟,终于忍不住,敲门走了进去,小声提醒道:“领导,该回去了,不然,子琴阿姨会生气的。”
卫平并没有回头,只是伸出右手,轻轻摆了摆,语气低沉地说道:“你先走吧,我想安静安静,已经给她打过电话,晚上要晚点回去。”
黄然叹了一口气,走到办公桌边,泡了一杯热茶,轻声说道:“领导,还在为怀秋功的事情伤脑筋?”
卫平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下,揉着太阳穴说道:“是啊,被他们搞了个突然袭击。”
黄然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卫平,犹豫道:“领导,这是不是上面释放的信号,省里领导倾向于支持袁烈?”
卫平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又放下,面色凝重地说道:“应该不会,也许只是敲警钟。”
黄然察言观色,斟酌着字句,小声说道:“怀秋功一向严于律己,案子应该和他没有关系。”
“现在掌握到的证据,并不能证明他袒护过怀秋山。省纪委没有经过前期调查,直接把人带走,未免太冒失了。”
卫平的嘴角动了几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摇了摇头:“不能轻易下结论,以前就是太信任他们了,结果很多领导干部出了事。”
黄然蹙起眉头,苦笑道:“领导,我还是觉得,怀秋功不会有问题。”
卫平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应该尊重上面的决定,还是应该查查,把案子搞清楚。无论对怀秋功个人,还是对东兴市,都是好事。”
黄然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说道:“证人已经消失一年多了,李敢当抛出的结论,对怀秋功非常不利,他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卫平微微地皱了皱眉头,看了黄然一眼,没有说话。
黄然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领导,我怀疑,这可能是提前挖好的陷阱。”
卫平点了点头,摩挲着头发,轻声说道:“证人确实很关键,应该尽快找出来。”
黄然说道:“领导,苏耀刚才打来电话,他已经安排好了,派两组干警出去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争取尽快把证人找出来,把案子搞清楚,还怀秋功的清白。”
卫平笑道:“这样最好。”
两人正说着话,姚远敲门走了进来,愁容满面地说道:“领导,还没走?”
卫平向窗外努了努嘴,笑道:“雨停了再走,天气不好,把心情都搞糟了。”
姚远坐在会客沙发上,接过黄然递过来的茶杯,放在茶几上,笑道:“谢谢。”
接着他说道:“咱们心情不好,有些人心里可是乐开了花,恐怕晚上要喝庆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