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宜看了看张东峰,开口说道:“从上面派人也对,卫平调走已成定局,省里一把手在会上发了脾气,把袁烈同样数落了一顿,搞不好,他在东兴也站不住脚,很可能会去京城党校进行反省,而剩下的只有李元朗,总不会让他上来吧?”
张东峰掸了掸烟灰,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柳姐,说实话,我还是觉得李元朗适合。”
“他适合?”柳宜显得非常惊讶,随即伸手摸了摸张东峰的额头,冷笑道:“东峰,你没有烧糊涂吧。”
“李元朗和袁烈可是一丘之貉,他要是当了一把手,于公于私对我们都很不利,你开什么玩笑?”
张东峰有苦难言,只好摆了摆手,说道:“柳姐,你还别说,现在这种局面,也只有他上来最好。”
柳宜板着面孔,气鼓鼓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说道:“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张东峰淡淡地解释道:“一把手和二把手虽然都走了,可是经过多年争斗,两边泾渭分明,两套人马很难融合到一起,势必还会出现很大的摩擦。”
“要想尽快弥合裂痕,就需要大家都能接受的人出任一把手,平心而论,在这些人当中,李元朗的能力和威望都很高,他是目前最适合的人选。”
停了停,张东峰看了看柳宜,继续说道:“柳姐,至于你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我们这次在关键时刻支持了他,他哪里会再计较以前的事情?肯定会抛弃前嫌,全力维护班子平衡。”
柳宜咳嗽了几声,拿手在面前扇了扇,夺过张东峰手中的烟,在烟灰缸中轻轻点了点,迟疑道:“东峰,你讲的虽然有道理,但他没有经过二把手的过渡,直接担任一把手,上面最终能同意吗?”
张东峰笑道:“柳姐,省里不是要咱们的态度嘛,那就先试试,不行再说。”
柳宜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说道:“东峰,我觉得事出蹊跷,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张东峰有些心虚地摆摆手:“哪有,别乱猜。”
柳宜哼了一声,悄声问道:“东峰,实话告诉我,李元朗的背后是不是那个省级大佬?”
张东峰感慨道:“柳梁姐,我说的是实话,以后终归还要咱们一起打拼。”
柳宜考虑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好吧,我再给省领导打个电话。”
张东峰笑道:“柳姐,不瞒你说,我已经和李元朗接触过。班子调整以后,应该会很快稳定下来,我们可以放手大干一场,把东兴的工作搞上去。”
柳宜怅然道:“好吧,胳膊扭不过大腿。既然是那位大佬的意思,我只有照办,总不能让你为难吧!”
张东峰进行叮嘱:“柳姐,此事千万保密,连你那位省级领导也先不要提,否则,很容易节外生枝,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柳宜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接下来几天,张东峰推掉了各种应酬与会议,就呆在办公室里,仔细研读卫平送过来的那叠材料。
这些材料是卫平担任一把手以来,对于发展东兴经济所实施的一系列规划。
其中有些举措,经过实践,被证明是错误的,为此走了弯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还有一些不错的方案,受到各种客观条件限制,没有机会实施。
张东峰心里非常清楚,卫平用心良苦,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为此,他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也有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的使命感。
提升与发展地方经济,是一项极为复杂的系统工程。
若是没有出现大的契机,没有相应的政策,以及省里的强力支持,单靠某个人,或者某个班子的努力,想要发掘本地潜力,实现跨越式发展,无疑是非常艰难的。
这也是许多领导干部,都喜欢弄虚作假,大搞政绩工程的原因所在。
真正要把地方经济发展起来,可能要耗费很长的时间,甚至呕心沥血,刚刚打好了基础,就要挪窝,给继任者送了一份大礼,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没人喜欢去做。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几天,省会议上讨论的结果,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播下来,东兴市的一些消息灵通人士,都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据说东兴市班子即将进行较大的人事调整,其幅度之大,甚至相当于提前两年进行换届,这让许多干部紧张起来,竖起耳朵,打探进一步的风声。
而在这个敏感关头,袁烈突然生病了,据说病得极为严重,上吐下泻、高烧不止。因为身体虚弱,就没有再坚持办公,而是直接住进了东兴市人民医院。
所有的工作,都交给柳宜来打理。
柳宜从省城回来以后,精神状态极好。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干劲十足。
白天召集各部门领导开会,部署工作任务;带队到企事业单位视察,开现场会解决问题。
晚上也没有闲着,经常要熬夜办公,半夜也拿着材料,敲开张东峰的房门,找他商讨相关事宜,这让张东峰大为头痛,却也无可奈何。
十天后,省委组织部钱卫部长来到东兴。
这是近三年来,钱卫第二次来到东兴市。
他这次来东兴市显得非常低调,婉拒了中午会餐的邀请,在机关食堂吃过午饭后,稍事休息,就在几位领导的陪同下,进入小会议室。
会议开始后,钱卫收起笑容,表情显得异常庄重,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讲话稿,字正腔圆地进行了诵读。
在这次讲话中,他传达了省委主要领导的意见,对东兴市班子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最后含蓄地指出,对于东兴班子失控局面,省里极不满意,调整势在必行。
一番话讲完,会议桌室里鸦雀无声,虽然大部分市级领导已经得到了消息,但在证实之后,还是感到有些难堪。
尤其是卫平和袁烈,这两位以往的冤家对头,现在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全没了昔日的精气神。
一个绷紧着脸,眯着眼睛,一口口地抽烟;另一个面色发青,低头喝茶,表情虽然显得镇定,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钱卫放下讲话稿,看着卫平,说道:“卫平同志,你来谈谈吧。”
卫平点了点头,把烟蒂丢进烟灰缸里,目光注视着飘渺的烟雾,淡淡地说道:“班子出了问题,责任首先在我,这点不容否认,也无需推卸,对于省里的批评,我虚心接受,也做好了承担责任的准备。”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袁烈,突然话锋一转,提高了音量:“只是,希望省领导在确定新的人选时,更要慎重,尤其要注重人品、注重德行,否则,将会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巨大的困难。”
卫平的这番话说得很重,让钱卫部长在吃惊之余,也有些难堪,根本没有想到卫平会在这样的场合,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把矛头指向袁烈,也捎带了省里领导。
袁烈抬起头,错愕地盯着卫平,眼里露出怨毒的目光,随即叹了一口气,把头转向一边,双手在桌子下面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应该说什么,一时间,场面冷了下来。
钱卫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笑道:“卫平同志,你这火爆脾气,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这点很不好。”
“你的建议,我会如实向省领导进行反应,组织部门在对干部进行考核时,也要加大这方面的力度。”
接着,他转头看向袁烈:“袁烈同志,你有什么话要补充吗?”
袁烈抬起头,阴沉着脸说道:“工作没有做好,作为二把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无论省里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没有怨言。”
“但是,对于东兴的情况,我想谈一点看法。”
钱卫轻轻地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笑道:“说吧,开诚布公地进行讨论,有助于我们改进工作。”
袁烈的目光落在桌面上,语气低沉地说道:“同志们,为什么我们的工作会陷入被动?大家其实都应该有清醒的认识。”
“原因很简单,就是东兴市的组织建设出了问题,极个别领导干部,为了私欲,大权独揽、乾纲独断,对于这种错误的作风,我是要坚决进行斗争的。”
话音刚落,卫平倏地坐直身体,如同暴怒的狮子,用手指着袁烈,低声喝道:“袁烈,在东兴市拉帮结伙,搞小圈子的人,到底是谁,你心里应该最有数!”
袁烈皱着眉头,敲了敲桌子,同样大声说道:“钱部长,卫平的表现,你都看到了,他就是这个样子,自从我来到东兴市后,从来没有变过,总是不让人把话讲完,和这样的同志共事,工作要能搞好,那简直见鬼了!”
钱卫见两人火气越来越大,已经完全撕破了脸面,全然不顾身份地位,担心情况失控,连忙摆了摆手:“卫平同志、袁烈同志,我想两位都应该进行反省。”
“说实话,今天看到你们的表现,我心情非常复杂。没有想到,你们两人之间的矛盾会这么深,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我们这边没有做好工作,应该及时了解情况,早点进行调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