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铺上挤着八个人。卢青阳被夹在中间。
他从王五嘴里已经知道牢房里的规矩,谁要是得罪了看守人员,就必定会遭到同牢犯人的一顿狠揍。
第一拳先封你的眼、第一脚先踢你的老二,使你在瞬间丧失反抗能力,接下来是没头没脑地一阵拳打脚踢,打到你跪地求饶为止。
打人的犯人以此向看守人员邀功,挨打的人从此不仅对看守人员,同时对其他犯人也会老老实实。
卢青阳预感到对他的暴打就会在今天进入看守所的第一个晚上发生。
因为他叫板的不是一般警察,而是李志伟。他想与其让人家打个嘴歪眼斜,不如拼死对打还有一线生机,所以他暗中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凌晨两点一刻,有人咳嗽了一声。
卢青阳一左一右两个人突然坐起来,一个人骑到卢青阳身上,另一个人压住他的双腿。
卢青阳抢先出拳,击中骑在他身上的人的眼睛,那人“哎呀”一声翻下身去。紧接着,何青阳抽出两腿,一脚踢中那个人的下巴。
卢青阳躺在板铺上就打倒了两个人,他翻身跃起,伸拳踢腿,与四面扑上来的人员进行搏斗。
他把心一横,死活就在今天晚上。出拳、踢脚都非常狠,能够打到谁就打谁,他抓住一只胳膊开嘴就咬,硬是咬下一块肉。
他抓住不知是谁的头发,硬是扯下一块头皮。
当然,他也挨了不少打,肋骨上挨了好几脚。但只要抓住一个人,他就连踢带咬,往死里打。
牢房内滚成一团,“哎哟妈呀”的叫声此起彼伏。
十几分钟后,有六个人受伤不能动手了。卢青阳一发狠心,要把最后一个打成重残,好杀鸡给猴看,于是他抓住那个人的脑袋,狠命朝暖气管上撞。那个人头部往外冒血,昏了过去。
卢青阳背靠墙站立,指着屋内所有的犯人说道:“你们谁还上?今天我奉陪到底!”
一个大高个,可能是个这个牢房里的霸头,就是他的头皮让卢青阳拽了下来。现在他卢青阳拱手说道:“不打不相识,今后你就是我们的大哥!”
“你们服不服?不服接着练!”
“服了、服了。自家兄弟,何必骨肉相残!不打了、不打了。”
门外,传来看守的吆喝声:“你们屋里怎么回事?”
卢青阳学着犯人的腔调说道:“报告,没什么事。新来的小子,不守狱规,我们帮助了他一会儿。现在没事了。”
门外看守说道:“他老实了吗?”
“报告,他老老实实睡觉了。”
“再吵,全给你们关小号!现在睡觉!”
看守的脚步声远去了。
高个子冲着卢青阳连连拱手说道:“大哥,你把我们哥几个练了,把警察涮了,您是老江湖!”
卢青阳拱手道:“各位,刚才多有得罪,我赔礼了,以后我们就是弟兄了。不是我牛逼,我徒弟都比你们功夫好。认识王五吗?他今天跟我一起折进来的。”
第一个动手的人上前作揖说道:“哎哟,大哥,您早说。王五谁不知道?我还跟他混了三个多月。敢情您是王五的师傅,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认识一家人。”
卢青阳看了看躺在暖气管旁一动不动的人说道:“他怎么办?赶快给他治治。”
“大哥,您放心吧,我们这里有消炎粉,糊上什么事也没有。这里的人,个个扛揍。只要不掉脑袋,都死不了。”
“消炎粉呢,赶快给他糊上,都是父母养的,活着都不容易。”
胜者为王,卢青阳立即成了这间监舍的老大。
张东峰听完方文杰关于李志伟击毙麻杆的汇报后,长久地沉默着。这是吴家铭的安排,他听了方文杰叙述后觉得情况重大,便安排了方文杰专门向张东峰当面汇报。
“老吴,”张东峰皱着眉头说道,“你的看法呢?你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吴家铭叹息了一声,说道:“说实话,我认为李志伟没有必要一枪击毙麻杆,因为方文杰并没有面临死亡的威胁。那么多的人,还不能生擒一个跛脚疑犯?”
“人死线索就中断了,这对于我们是个极大的损失。拘留卢青阳,也缺乏充足的理由,且不说正是由于卢青阳提供的线索帮助我们找到了麻杆,也不说卢青阳在抓捕麻杆的行动中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就说卢青阳与陈中慧那一次重要的谈话,他至少也是我们应该加以保护的证人。”
“陈志伟说抓就把人抓起来了,我看也不正常。要是卢青阳在看守所里有什么意外,我们连个证人也没有了。”
张东峰仁立窗前静静地听着。他突然回过头来问方文杰:“你说,当麻杆死在你身上时,你当时第一个感觉是什么?”
“领导,我就一个想法,这次抓捕行动失败了。我们除了一具死尸,什么也没得到。当时比我自己挨了子弹还难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嗯,我要是你,也会有这样的感觉。陈志伟也许有他不得不开枪的道理。”
张东峰拿起电话,拨通了温华市公安局局长室,“李局吗?我是张东峰。我通知你,立刻释放卢青阳,马上。”
张东峰放下电话说道:“陈志伟开枪击毙疑犯的事,你们就不要介入了。我找他谈谈。老吴、方杰,这个秦浅秋,神通广大,你敢不敢碰她一下?”
吴家铭点了点头,说道:“领导,我刚才已经表了态。人之将退,其言也真。得罪人的事,我去做。方文杰立脚未稳、地雷多,不宜多得罪人。我反正快退了,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离开了张东峰的办公室,方文杰低声说道:“吴局,我看张书记欲言又止,心事重重似的。”
吴家铭看了看走廊里没人,便压低了声音说道:“他能不烦吗?在提议李志伟担任代理局长的讨论会上,张书记是有保留意见,但是上面硬压了下来。”
“他为什么还兼着政法书记,就是担心有变。刚才他说公检法体制不改革,公检法的腐败就会层出不穷,是有所指、有感而发。不过,上层的问题他不便对我们说罢了。他的日子,不会比你我好过。”
“吴局,汽车走私……”
吴家铭直接打断方文杰的话头,“回办公室说,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刚回到反贪局的局长室,方文杰忍不住说道:“吴局,我觉得汽车走私专案组的成立,似乎是什么人把我们引向了误区。”
“我并不是说反走私不重要。反走私不仅重要,又是当务之急。但我觉得用一个陈年旧案,走私案值也不是非常大的案件,投入这么大的力量,不太对劲。”
“再查半年,也不见得能查出什么结果。反腐败的工作却受到了冲击,使我们顾此失彼。我真是被搞得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整天在干些什么。”
吴家铭笑道:“方文杰,你在专案组干得很好,卢青阳提供陈中慧雇用他杀麻杆的情况和美元印版的来历非常重要,很有价值。如果不成立专案组,就不会发现这个情况。”八壹中文網
方文杰苦笑道:“只是偶然的情况罢了。这个情况与汽车走私专案组的侦查目的并没有太多的直接联系。卢青阳在这件事上功不可没。当然,如玉能让卢青阳说出实情,也非常不容易。要是由我出面,卢青阳还真不一定能说。”
“你又犯了随便否定自我的老毛病,”吴家铭倒开水吃下两片药后说道:“我们不去讨论汽车走私专案组的成立是否有必要,这是上层的决定,我们无权过问。”“上面给我们什么题目,我们都能把文章做到点子上,这才是我们的功夫。王志远批评我阳奉阴违搞得好,其实是太抬举我了。我基本上执行了他的指示,除非迫不得已搞点小调整。”
“方文杰,我没有让你学阳奉阴违,但当你发现某些来自上层的指示并不是非常正确的时候,你能怎么办?硬抗是不行的,违反下级服从上级的组织纪律。也就只好学习一点做文章的技巧。”
方文杰点了点头。
囚室的门打开,看守进来叫道:“卢青阳,出来!放你出去。”
卢青阳坐在墙跟,屁股刚一挪动,又坐下不动,“请神容易送神难。想抓就抓、想放就放,没那么容易。你们不赔礼道歉,我就在这里把牢底坐穿。”
“呵,还想耗上了?”看守走到卢青阳身旁说道,“你是看见看守所的大白馒头不要钱是不是?别废话,立马给我走人,别找不自在。”
原来的牢头,也就是那个大高个,走过来劝解道:“卢哥,这牢底是钢筋水泥地,一辈子也甭打算把它坐穿。我想出去,人家还不肯。”
“大哥,我说还是见好就收,赶快走吧,这个地方呆不得。”
“好吧,冲你的面子,”卢青阳站起来,“我走。诸位,我先走一步。”
卢青阳走在过道上,看守低声但语气严厉地开始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