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东峰这几句话,贺展鹏脸色大变,他确实讲过这几句话,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这是在某次应酬时酒喝的实在过多,而且当时心情有些郁闷,又被人捧着才说的,怎么会传到张东峰这里?
这种在背后议论领导的话,没有传到领导那里,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传到领导耳边,后果就会很严重,作为下属居然敢质疑上级领导的能力?居然敢说比我干的还好?是不是想说明我不如你,你想取代我的位置?
贺展鹏想否认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已经没有多大意思,毕竟当时有好几个人听到了。现在他急着要向张东峰说清楚自己说这些话的前因。
看到贺展鹏脸红想说话,张东峰继续说道:“我并不喜欢别人向我传这样的话。这种话就是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说过也好,没说过也好,我都不会追究。如果你说过,我既有几分欣赏的意思,也有几分保留意见。”
“说实话,我感到好奇的是,你能比我干的周全是什么意思?”
对于张东峰的再次询问,贺展鹏根本不敢回应,张东峰看了看贺展鹏,继续说道:“你这样说,无非是想说你不会像我这样会招惹人。”
“许多人都不想得罪人,都想做好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是在龙观市,不想得罪人,根本做不成事。”
“就拿上报的各项数据来说,如果没有严重的水分,我干嘛要挤水分?现在你说说,镇西县去年上报的各项数据的水分有多少?”
贺展鹏此时额头已经有汗,拿出一张餐巾纸一边擦汗,一边吱吱唔唔道:“我……”
张东峰摆了摆手,往下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做事,确实也做了一些事,你可能不知道全部的数据,但你肯定知道一些关键的、重要的数据有没有水分。”
贺展鹏知道今天不回答不行,便转换话题道:“领导,凡是您布置的几项新工作,我可以保证镇西县没有水分。”
张东峰便顺着贺展鹏的话题说道:“你具体说说。”
贺展鹏回应道:“领导,比如各种上访问题的妥善解决,镇西县基本上没有水分。比如补发这几年拖欠教师的工资,镇西县肯定没有水分。”
张东峰哼了一声:“我想你们也不敢,我一直在反复查实这二件事情。”
贺展鹏轻声提醒道:“领导,龙观市的其他人,也许不会都像我这样认真地进行落实。”
张东峰听出其中的意思,立即问道:“你是说有人还会弄虚作假?”
贺展鹏低下头,不敢面对张东峰的眼睛,只是轻声解释道:“领导,我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我听到了一些风声,毕竟有些人弄虚作假习惯了。”八壹中文網
张东峰看了看贺展鹏,知道他不会具体说出哪些人。大家都是县级一把手和二把手,在龙观市低头不见抬头见,象贺展鹏这么小心的人,肯定不会轻易去得罪这些人。
不过,贺展鹏含糊的这句话提醒了张东峰,真的还必须进行事后追查,还必须见到当事人进行当面核查,否则被人糊弄了,还帮人宣传,那就成了大笑话。
不过,离开前,他还是对贺展鹏提出要求:“上报数据挤水分这件事,我不要求你带头当第一名。我理解你的难处,但是,第三四名,我希望能看到镇西县。”
贺展鹏抬起头,认真进行表态:“领导的这个要求,我可以做到。”
张东峰和贺展鹏谈完话,与大家汇合,他又想起贺展鹏的那句话,便对陈少白、陈无诺及林雨月等人说道:“我们今晚去宁曙县,还是去春山乡东门村,重新了解补发教师工资情况。”
晚上九点钟,张东峰一行人来到东门村。
村里只有稀疏的灯火。
张东峰对陈少白等人说道:“我们先去看看许代真老师。”
村校的那个窗户还亮着灯,年轻的女教师许代真坐在窗前,一边织着毛衣,一边指点着小孩子学习。
张东峰敲开窗户,看见屋内挂着几件毛衣和许代真手上还是忙着织毛衣,心里感到惊讶,便问道:“许老师,拖欠多年的工资都已经补发了,生活应该得到改善了,你为什么还是忙着织毛衣?”
他虽然听了贺展鹏的提醒,觉得有些地方对于补发教师工资还会弄虚作假,但在如此高压下,应该不会太离谱,于是他觉得如果老师的工资得到了被发,今后工资得到落实,就不应该搞兼职,而是认真教书育人,否则就要启动师德教育活动。
许代真看了看张东峰,红着脸低下头,对于张东峰的询问,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苏菲菲作为记者,敏感地看出了问题,便柔声地说道:“许老师,你不要怕,张市长也是为了发展好教育,刚才说话可能有点重,你不要在意。我们今天是来具体了解补发拖欠教师工资的事情,你说实话,到底给你补发了工资吗?”
张东峰继续说道:“许老师,我是在东门村发现拖欠教师多年工资的现象,为此我亲自查看了你们补发工资的详细账目报表,看到你签字领了三年多的欠发工资,为什么还需要打毛衣来卖钱?”
“你作为一名教师,教育好孩子是本职工作。”
此时,张东峰已经感觉到肯定存在猫腻,但他不知道具体的问题是什么?
面对张东峰的一再问话,许代真红着脸,带着哭腔说道:“领导,我确实还是生活困难。我是老师,当然希望能认真教书育人,但是日子还需要过,儿子正在长身体,我需要给他增加营养。”
张东峰看出许代真不象是说假话,便看了看苏菲菲,让她来进行诱导:“许老师,你要跟我们说实话,这一次到底补发了工资没有?补了多少?”
“许老师,你如果不说,我们根本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和问题,也就无法查清事实,更没有办法帮助你和更多的老师。”
许代真叹了一口气,说道:“春山乡就补给我一个月的工资。”
苏菲菲惊讶地问道:“许老师,你说的情况是真的?拖欠了三年多的工资,只补给你一个月?”
由于贺展鹏的事先提醒,张东峰已经有了宁曙县和春山乡在此事上弄虚作假的心理准备,但他绝对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离谱,为了查明情况,他接着问道:“春山乡上报的补发工资的账目报表,我可以看出其中的签字应该不是代签的。许老师,报表上的签名是你签的吗?”
许代真从窗前书桌上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交给张东峰:“领导,我确实只领到一个月工资,发的是现金。其它的钱,他们让我们签字,但是只打了欠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兑现。”
张东峰仔细一看,这张白纸上写着:经结算,暂时欠许代真同志三年三个月的工资,金额xxx元。
原来如此!
用打白条的方式,让教师签下了领取拖欠工资的名字,然后用这份签了名的报表来应对张东峰等人的核查。
没有写明具体兑现的日子,等于是一张废纸。
但由于这些老师签了字,便可以向上面进行交差,好象拖欠多年的工资问题得到了解决。
其实上,这件事情和这些问题并没有得到有效解决,而是在糊弄人,让教师们更觉得反感。
真的是弄虚作假习惯了,没有一点底线了。
张东峰忍住怒火,继续问道:“许老师,你知道这样打白条的有多少人?”
许代真想了想,说道:“春山乡应该有不少。反正那天我们一起去的人,全部签了名,领了白条。”
“原先我们还以为是春山乡的财政特别困难才这样做,一些老师互相问了问,发现在宁曙县是普通情况。”
“有一部分老师的亲戚朋友在镇西县工作,他们反映镇西县确实用现金或支票或转帐方式解决了全部的拖欠教师的工资。”
张东峰对许代真说道:“许老师,这张欠条,你先借给我用用,我打个收条放在你这里。”
许代真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领导,欠条你拿着吧,不用给我打收条,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兑现这张欠条。”
张东峰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许代真,声势浩大地进行了拖欠教师工资的督查和现场总结大会,结果事情却变成这个样子,会让许多拿着白条的老师,觉得张东峰等人完全就是为了工作成绩在糊弄他们。
张东峰对陈无诺、林雨月等记者说道:“我分配你们一点紧急任务。陈无诺,你们报社几个记者有一辆车,算一个小组。林雨月,你们电视台几个人又有一辆车,也算一个小组。”
“你们两个组现在出发,连夜找到春山乡的这些老师,把他们手里的白条借过来,就说我向他们借的,外你们都可以给他们一张收条。”
苏菲菲此时开口说道:“我也有车,也算一个小组吧。”
张东峰摇了摇头:“你一个人不熟悉情况,不用去了,你开车跟着我的车走,我们先去春山乡,再到宁曙县。你的省报记者身份更能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