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开到龙观宾馆,谢灵清陪着钟九歌推门进入康志勇房间。孙天纵也在,还有乐兴为以及十来个清源开发区的领导干部。
一群人正围着大写字台铺纸倒墨,请康志勇给清源开发区题词。
康志勇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拿着笔笑呵呵问大家:“题什么好?”
乐兴为弓着身体站在旁边,陪笑道:“老领导,可以题写清源开发区前程远大。”钟九歌在一旁挥手道:“这几个字不错。题完了,可以在清源开发区立个石碑,镀金刻上。”
康志勇颤颤巍巍地一个字一个字写着,写完直起腰看着摇了摇头:“人老了,写的不理想。”
乐兴为把墨迹淋漓的纸慢慢抻到地毯上,赞叹道:“写的非常好,这幅就这样了,请老领导再写一幅。”
说话间,人多手杂地又把纸铺在写字台上。
康志勇继续笑问众人:“再写什么?”
乐兴为挠了挠头说道:“老领导,就写两个大字,腾飞。”
谢灵清接话道:“钟书记已经为清源开发区题过‘做龙观经济腾飞的龙头’。”乐兴为连忙说道:“不好意思,重了重了。”
康志勇拿着笔说道:“要不就到此结束吧。”
谢灵清笑道:“老领导,好不容易求您一回墨宝,一定得多求两幅,不能白请您来看戏。”
康志勇同其它人开怀大笑。
康志勇和蔼地指着谢灵清说道:“就请谢秘书长说一句吧。”
钟九歌极助兴地接话道:“这是老领导给你表现才能的机会。”
谢灵清掠了掠头发想了想,说道:“老领导,就题蒸蒸日上吧。清源开发区所有的题词中,并没有这四个字。”
乐兴为一群人都拍手称好。
康志勇说道:“那我就写蒸蒸日上四个字,前边再写一行小字,书赠清源开发区,各位看如何?”
众人都说好。
谢灵清又哄康志勇高兴:“老领导,您可别忘了落款。没落款,这蒸蒸日上也就不值钱了。”
钟九歌在笑声中说道:“谁也挡不住清源开发区蒸蒸日上。”
张东峰出院,直接去参加市班子成员扩大会议。
陈少白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今天的扩大会整个是围剿你的阵势。”
苏菲菲坐在后面说道:“要调你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龙观市,估计你在这个会议上会孤军奋战。”
张东峰黑着脸没说话,他现在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能阻止清源开发区继续生产,他现在只是为了自保,同时还想加重钟九歌等人在重大事故发生后的责任。
这些人实在是不按常理出牌,居然把人命当儿戏!
汽车开到市委办公楼,几个市委办事人员迎上来:“领导,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了。”
张东峰一看手表,离开会还有十分钟,这次人都到齐了,真是摆好了阵势等他。
苏菲菲说道,她就在楼里等着扩大会议开完。
张东峰和陈少白上楼推开了会议室大门,一屋的人早已坐好,看见张东峰进来都转过脸来,气氛异常。
长圆桌首端坐着钟九歌,两侧坐着龙观市班子成员,末端的座位留给了张东峰。张东峰坐下后发现自己的一左一右是孔玄夜、马子微。
钟九歌一左一右坐着吕香梅、傅志泽,再过来一左一右是谢灵清和简立辉,再过来是曾阳德、任玉堂。
这次真成了一个层次分明的坐法。
既然是扩大会议,自然是扩大龙观市班子成员以外的人,副职领导孙天纵、姜书远、王远征扩大了进来,聂冠明也扩大了进来,还有就是乐兴为等三十多个清源开发区的领导干部。
陈少白、陈无诺因为张东峰事先力主要求,也被通知到会。
不是龙观市班子成员的人坐了三层,包围了班子成员会议桌。
张东峰注意到钟九歌那一头墙上挂了两幅刚裱好的大字。一幅是“清源开发区前程远大”,还有一幅是题赠清源开发区的“蒸蒸日上”四个大字,落款都是“康志勇”。
张东峰心想,这次真是拉大旗做虎皮了。
钟九歌指了指身后两幅大字对全场人员说道:“这两幅字大家都看到了吧,是老领导亲笔所题。清源开发区是龙观经济腾飞的龙头,是大有发展前途的新生事物,被上上下下所关注。”
“开发区是上马还是下马?是巩固发展完善提高,还是否认它、抹杀它、取消它?这是一个大事大非的问题。”
“前段时间,张东峰同志带了几个人去清源开发区进行考察,做出关闭开发区百分之八十煤井煤窑的决定,还提出开发区体制是否需要存在的问题,开发区广大干部反应强烈。”
“开发区的领导第二天就送来连夜写就的报告,各类告状的信更是包围了市委,寄到省里的也很多。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紧急召开市班子成员会议,撤消了张东峰在清源开发区做出的决定。”
钟九歌停了停,看了看全场,继续说道:“本来问题算是解决了,清源开发区局势稳定、人心安定,煤炭生产蒸蒸日上。但是,张东峰同志坚决要求再次召开市班子成员会议进行重议。据说,马子微和孔玄夜二位班子成员也同意这样做。”
此时的孔玄夜、马子微安稳地坐在那里,顶住了钟九歌施加的压力。
钟九歌接着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我和其余几位班子成员碰了头,决定不但召开龙观市班子成员会议,而且还是召开扩大会议。真理越辩越明,与会者都可畅所欲言。”
乐兴为第一个站起来说道:“我们认为清源开发区只能上不能下,详细的理由在我们提交的报告中都写明了。”
“今天我特别要重申四点。一、认为清源开发区煤炭生产有安全问题因而必须关井关窑是没有道理的。我们认为,整个开发区煤炭生产具有完善的安全保障体系。”
“当然,同全世界、全国所有的煤炭企业一样,绝对的安全是没有的,我们绝不能因为个别的伤亡事故就取消清源开发区的煤炭生产。”
“二、清源开发区成立近三年来,给龙观市上交税收近六亿元,这个贡献是不容忽视的。”
“三、清源开发区消化了一万多名农村剩余劳力,扩大了社会就业。”
“四、清源开发区是龙观市的新成立的经济开发区,难免有这样那样的不足,比如环境污染等问题,但应该在前进中进行解决,在发展中进行完善。”
“我们的结论是,清源开发区除了个别煤井煤窑需要整顿后再生产外,绝大部分煤井煤窑都不能关。在这个基础上,清源开发区的体制才有综合发展的前景。”
张东峰知道,今天钟九歌打算合围自己,必然会有人冲在前面为他呐喊,自己必须独挡四面。
于是张东峰回应道:“乐兴为刚才拿清源煤炭生产与全世界、全国煤炭生产相比,还讲煤炭生产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安全,那我在这里就要进行说明。”
“煤炭生产有一个数字,叫做万吨煤死亡率,这是衡量安全水平的指标之一。清源开发区近几年来表面上没出现过死伤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大事故,但小事故接连不断,万吨煤死亡人数不仅远远高于国际先进水平,还远远高于国内大中型煤矿平均数字,甚至还大大超过中小型煤矿的平均数字。”
乐兴为指着坐在身边不远的一个干部说道:“清源开发区管理局统计处有人在这里。”
张东峰摆了摆手:“你们的统计数据我看了,整个开发区二百多个煤井煤窑,绝大多数伤亡事故你们都没有进行统计。我一个井一个井进行了调查,只要矿主将伤亡事故赔偿了结,你们都没有进行统计。”
乐兴为摇了摇头:“清源开发区并不存在这种情况。”
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那位统计处长站起来还没开口,张东峰直接说道:“今天是龙观市班子成员扩大会议,任何人的任何发言都要记录在案,你要坚持作伪证,你要考虑好承担责任。”
那位处长干站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坐下了。
这次扩大会议来的人太多了,假如事后对伪证进行追责,根本隐瞒不了。
张东峰继续进行驳斥:“今天讨论清源开发区的安全问题,为什么没把龙观煤矿的负责人叫来?开发区二百多个煤井煤窑不仅自身存在重大安全隐患,还因为四面包围龙观煤矿打断水层,成倍增加了龙观煤矿井下水,一旦发生重大事故,谁来承担责任?”
乐兴为说道:“清源开发区的安全处和技术处来了人,他们保证不会发生这类情况。”
张东峰指了指乐兴为介绍的几位人员:“你们几位负责安全和技术的工作人员,凭什么保证这些煤井煤窑没打断水层危及龙观煤矿?”
几个人嗫嚅:“我们对各煤井煤窑准许采掘范围做了规定。”
张东峰冷笑道:“你们下井看了吗?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的一纸规定起了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