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泽听了,连忙拿出笔和纸:“领导,请指示。”
张东峰走进办公室,看着挂在墙面上的地图,问道:“玉泽,你对明东省各地都熟悉吧?”
宋玉泽点了点头:“领导,以前做采访的时候,全省各区县,我差不多都去过了。”
“那就好。”张东峰转过身,说道,“玉泽,你和办公厅的李主任一起研究,过几天,我们下去跑跑。我打算在两个月内,把全省县一级的地方都跑个遍,进行全面摸底。”
宋玉泽是记者出身,速记能力不错,他现在运笔如飞,快速地在黑皮本子上写下几行字,又抬起头问道:“领导,这次下去调研,有什么具体要求?”
张东峰说道:“这一次微服私访、严格保密。我们只看基层情况,并不接触当地领导。另外,下去的人也别太多,最好不超过五个。”
“好的,领导。”宋玉泽快速写完,离开张东峰的办公室后,轻吁了一口气,握起右拳,用力地挥了挥,兴奋地说道:“当领导的就应该这样!给他当秘书,值了!”
下午要召开常委会。
这是张东峰来明东省任职后,首次参加的常委会议。
正因为如此,他格外重视这次会议。
在拿到相应材料后,张东峰就仔细研究、精心准备。
在一番揣摩后,他拿着签字笔,把在会议上要做的发言都写在黑皮本子上,免得到时即兴发挥时出现纰漏。
下午二点,张东峰拿了公文包,离开省委组织部大楼,前往省委四号楼。
一路上遇到的领导干部纷纷止步,侧立道边,满面笑容地向张东峰问好。
在这些人眼里,这位年轻的省委组织部长充满了神秘色彩。
张东峰走进省委四号楼,上了六楼,来到常委会议室门口,里面还空无一人。椭圆形的办公桌上已经摆上了茶杯和矿泉水。
每个座位上放着标牌,上面写着领导名字。
张东峰走近一看,发现写着自己名字的标牌,居然放在了前面,刚好在副书记汤阳平的下面。
常委会里的座位,向来是有讲究的。
一般来说,名次靠前,讲话的分量也就重一些。
至于常委的排名,基本上是固定的。身份不变,地位就不会改变。
当然,偶尔也会出现例外情况。比如象张东峰,入常的时间虽短,但身份特殊,职务重要,即便坐在末席,想必也没人会忽视他的影响力。
现在张东峰提前十几分钟赶到会场,就是想把姿态放得更低些。
毕竟,若是排资论辈的话,这些常委都在他之上。
从礼节的角度来说,他这位刚报道的新兵应该摆正位置。
至少在表面上,要保持谦逊低调的态度,而不是凌驾于许多人之上,引发常委们的不满。
张东峰直接调整了标牌的位置,坐到会议桌的末位,把公文包放下,拿出会议材料进行翻阅。
七八分钟后,常委们才陆续到来。
大家走进会议室之后,几乎都做出同样的举动,就是微笑着和张东峰这位新晋常委打招呼,客套几句。
明东省的常委一共有十三人,其中包括两个副省级城市的市委书记和一个地级市的市委书记。
之江市的市委书记由于年纪大了,很快就要退休,不想再参与省里的角逐,就长时间不参加会议。
还有一名常委是省军区司令员,因为今年部队事务繁忙,分身乏术,也很少出席,因此,长期出席会议的常委通常是十一位。
坐在张东峰上面的那位常委原本是风华市委书记伍欣荣。他来了以后,连忙和张东峰谦让起来,连说不合适,要和张东峰调换座位。
张东峰却始终推辞,旁边的常委见状,都笑着不说话,目光里却流露出赞许之意。伍欣荣见张东峰态度坚决,只好拉了椅子坐下,和张东峰闲聊起来。
会议时间快到时,三位分量最重的常委才相继出现。省委副书记汤阳平、省长陆阳伯、省委书记康光远相继赶到会场。
大家先是闲聊几句,随即会议开始。
先是讨论省府方面提交的报告。常务副省长谢心水戴上老花镜抑扬顿挫地读起了材料,其他常委都认真地听着,不时拿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已经到了年底,所以这份报告里,大多是总结今年的工作成绩。其中的重头戏,就是对年初实施的三零五项目进行评估。
不过,就是这样一份普通的报告里也暗藏玄机。
谢心水在表扬了一些市县后,就点名批评了两位地级市的市长。
由于事先做过功课,张东峰心里非常清楚,这二位市长与康光远走的近。
张东峰看了看康光远,只见他表现得很坦然。单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变化。
谢心水的报告结束后,把手中的材料放下,开始低头喝茶。
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异样。
各个常委不像开始那样严肃,而是姿态各异。有的把玩着手机,有的双眼朝天,有的干脆双手抱胸,做闭目养神状。
省长陆阳伯隔着老远的距离观察着张东峰的表现。
现在的张东峰却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陆阳伯收回目光,表情严肃地说道:“心水同志的发言,大家都听到了。三零五项目是我省今后两年的重点项目。”
“目前进展大致还算顺利。如果能够成功实施,将把明东省的各项事业带到新的高度。”
“对于这项工程,全省上下都是高度重视,绷紧了弦,但是个别地方的领导,却在扯后腿,总在强调客观理由。”
“我觉得这是观念问题。如果没有高度的责任心,事情是做不好的。”
说完,他也开始喝茶。
其他常委,包括副书记汤阳平在内,都把目光投向省委书记康光远。
在这段时间里,常委会上经常硝烟弥漫,并未因为张东峰的加入而有丝毫的改变。今天会议刚开始,有人打算借助这份报告施加压力,为以后的人事调整做出铺垫。
其实上,张东峰清楚报告中提及的信元市、云龙市,相对于其他地级市,经济比较落后,基础差、家底薄。
打个比方,省城之江市的房地产价格已经极高,可以直比京城的房价,然而信元市、云龙市市中心的房价却还在六千元左右,差距非常明显。
在实施三零五项目后,因为省财政厅的制肘,这两个市在资金投入方面也出现了问题。
虽然想尽办法,但是仍然排名居后。这里面既有客观上的原因,也是两位市长排队之后导致的必然后果。
可是陆阳伯的一番话,却堵住了康光远的嘴巴,令他难以为两人进行开脱。
要知道,年初在部署三零五项目的时候,各地市领导可是签了军令状,完不成项目进度的领导,极有可能被调整,这是阳谋,却比阴谋更加危险。
康光远笑了笑,出人意料地说道:“陆阳伯同志说的对。干事业不能强调客观理由。三零五项目是我省重点工程,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制造条件也要上。”
“郑秘书长,你回头打电话进行催促。如果明年上半年,他们不能迎头赶上,市府主要领导就要负责任,该调整的就调整、该下马的就下马。”
说完后,他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好了,进行下一个议题。”
大家面面相觑,觉得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康光远今天一反常态,似乎已经做好了挥泪斩马谡的准备。
可是今时不比往日,他本来就已经居于下风,若是那两位市长被调整,那么他的处境就更加困难了。
省委副书记汤阳平面容严峻,拿笔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又抬起头,看了看康光远和陆阳伯,就拿起手中的材料,照本宣科地读起来。
他的语速极慢,声音平淡得不带有丝毫感情色彩,正如那张毫无特色的脸庞一样,可明东省的领导干部,自上而下,却没人能够忽视汤阳平的存在。
康光远今天在会议刚开始就进行了妥协,让大家都感到意外。
在接下来的议题讨论中,就相对平和了许多。
虽然也有些争论,但都控制的比较好,没有人表现出过激的情绪。
张东峰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言。他原来准备好的发言内容,由于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并没有讲出来。
他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倾听和观察上。通过常委们的一言一行,分析着他们的心态和思维方式以及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会议结束后,大家收拾着东西离开。
张东峰刚走到楼梯口,就接到了康光远打来的电话,便来到省委书记办公室。
秘书慕良哲沏了一杯茶就转身离开,顺手把办公室的门带上。
康光远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笑道:“怎么样?”
张东峰笑着回应道:“印象深刻。”
“噢?”康光远听了,感兴趣地问道:“说说看,如何印象深刻?”
张东峰避重就轻地把三零五项目的重大意义讲了讲,又讨论了其他几个议题,将提前准备好,却没有在会议上发表的意见讲了一遍,其中不乏一些数据作为佐证,显得条理清晰、论据十足。
让康光远听了不住地点头。
当然,康光远想了解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在陆阳伯与他的争斗之间,张东峰真实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