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伯背着双手,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低沉地说道:“看起来,还真有些低估他了。这个张东峰,还真有些本事,他是在借着调研的机会,向省里喊话!”
冯高扬跟上一步,谨慎地说道:“领导,他的表态,不知是个人意见,还是某些人的立场?”
陆阳伯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要讨论这些话题了。上面的事情向来很微妙,也琢磨不透。”
冯高扬心中微动,默默地跟在陆阳伯的身后返回房间。
陆阳伯用过早餐,换了衣服,坐进专车里。
汽车启动后,陆阳伯好像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高扬,你跟了我多久?”
冯高扬转过头,满脸笑意地回应道:“领导,四年零五个月。”
陆阳伯笑了笑,把目光转向窗外,望着雾气笼罩下的城市景象,自言自语地道:“已经这么久了。”
冯高扬等了好了一会儿,见没有下文,就转过身,心中暗自狐疑,难道领导动了心思,想把自己外放?
说实话,做领导的专职秘书再风光,也不如到下面担任实权干部。
大部分的专职秘书,尽心尽力地为领导办事,为的是有朝一日外放出去成为众星捧月般的核心。
冯高扬自然也不例外,以他的能力,担任县委书记或者副市长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再说,担任领导的专职秘书,总不是长久之计。
领导要晋升、外调、退居二线等等,按照现在规定,领导都不能带着原先的专职秘书去赴任。
而且,专职秘书只有外放出去了,才算是真正的仕途的起点。
雾气太大,为了保障行车安全,前面的警车开得很慢,赶到省府时,居然比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陆阳伯来到办公室,按照习惯,先泡了一杯茶水,开始翻阅报纸。
明东日报上转载的一篇文章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篇文章,显然就是根据张东峰在明灵市视察时的讲话整理出来的。
陆阳伯戴上老花镜,拿着签字笔,在文字下面划来划去,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这些文字内容不难理解,以他的见识,读懂的东西要比其他人更多,也就更加体会到这张报纸的份量,这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最终陆阳伯把老花镜摘下,丢在旁边,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走到窗边,眺望远方久久无语。
十几分钟后,桌上的红色电话响起,他转身看了看号码,就拿起话筒,沉声问道:“鸿羽,有什么事情?”
郑鸿羽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焦虑:“领导,明东日报看过了吗?”
陆阳伯坐回皮椅,平复好心情,若无其事地说道:“看过了,明东日报反应还很快,居然在第一时间就转载了。”
郑鸿羽点了点头,有些怒气地说道:“这个张东峰,刚来明东省,还没摸清楚情况就这样讲话,非常不负责任!”
陆阳伯淡然地说道:“他仕途过于顺利,沉不住气,需要锻炼,这很正常,不必大惊小怪!”
郑鸿羽继续说道:“主要是他的讲话针对性太强了,恐怕他下去转一圈,对下面的领导干部、对省里的局势,都会造成不利影响,我们应该……”
陆阳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讲话,轻描淡写地说道:“鸿羽,情况没这么严重。他喜欢讲什么是他的自由,只要没有犯原则错误,就随他去吧。”
郑鸿羽叹了一口气,再次说道:“领导,我刚才听说,康光远今天很高兴,特别在报纸上做了批示,要求宣传部门按照张部长的讲话精神,尽快形成文件,下发到区县一级。”
“知道了。”陆阳伯挂断电话,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考虑一会儿,又拿起那张报纸,再次看了看,皱着眉头说道:“这小子,刚刚过来,就下了战书,真是不像话!”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张东峰仍觉得头部隐隐作痛。
昨天晚上是怎么回来的,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喝多了酒,起的晚,而且精神不佳,上午的参观活动自然也就取消了。
睡过午觉,养足了精神,张东峰在房间里单独接见了市长李承天。
虽然刚刚接触,张东峰有种直觉,和汪飞昂相比,李承天为人还算本分,对自己似乎亲近一些,没有那种天然的敌意,应该可以积极争取。
果然,在私下场合,李承天显得很放松,委婉地表达了一些观点。
对于张东峰在座谈会上对三零五项目表达的某种担忧持赞成态度,并不露痕迹地给出暗示,他现在有些身不由己。
张东峰准确地接收到信号,适时地安抚了他几句。
下午两点多,收拾好东西,张东峰等人下了楼,在李承天等市级领导的相送下,离开了明灵市区。
汽车开到郊外某处停下,秘书宋玉泽打了电话,没过多久,两辆出租车赶了过来。
按照先前的安排,张东峰带上宋玉泽、办公室主任李达,保卫干部丁宏朗,换乘出租车,前往清峰市,而省委组织干部二处处长陆正真和专职司机返回省城。
陆正真站在奥迪车边,目送着两辆出租车驶远,暗自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给宋玉泽发了一个短信:宋秘书,请务必和领导进行解释,这事真不是我干的!
宋玉泽看了短信,很快进行回复:放心吧,陆处,领导确实没有怀疑你,他只是通过这种举动,向部里的那位表明态度。这件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如此而已!
那就好,谢谢宋秘书帮忙。陆正真发完短信,把手机放到衣兜里,戴上墨镜,钻进汽车,冷笑道:“组织部这下又要热闹了,只要不把火烧到我屁股下面,随便你们怎么折腾!”
既然是坐出租车,也就不讲究那么多规矩。
张东峰直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目光看向车窗外。
远处的山脉虽然不高大,也称不上雄伟壮丽,却如龙蛇起伏、连绵不绝,残阳如血斜挂在天际里,风景非常好看。
出租车司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写满了沧桑。他点了一支烟,把打火机丢下,边开车边抽着。
过了一会儿,司机看了看张东峰,笑着问道:“老板,你们去清峰市,是去做生意还是游玩?”
“都有。”张东峰笑了笑,收回目光,问道:“师傅,清峰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司机听了两眼放光,不顾烟灰从指间飘落,笑着咳嗽道:“那可太多了,想去高档还是低档的地方?”
张东峰心里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应该是出租车司机会错了意,以为自己是去找风月场所寻花问柳,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将错就错地笑道:“师傅,如何高档?”
司机深吐着烟圈说道:“就是环境好,坐着舒坦,陪侍女人长得漂亮。要学生妹也有,大学生、高中生都有,甚至还有未成年的,只要有钱,想什么玩都行。”
张东峰脱口而出:“安全吗?”
“绝对安全。就算出了事,有人能摆平!”司机眯起眼睛,脸上现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探过头,神秘兮兮地说道:“凡是搞这种行当的,在公安局里肯定都有人!没人的话,早被整垮了!”
“咳咳、咳咳!”坐在后排的宋玉泽有些坐不住了,故意大声咳嗽了几声,心里暗自琢磨,这个老师傅真是多事,说这些干什么,难道把张东峰当成想享受特殊服务的顾客了?真是不像话。
张东峰转过身,有些不满地看着宋玉泽:“你怎么了?”
宋玉泽吓了一跳,赶忙扬起脖子,拿手指着咽喉,哑着喉咙说道:“老板,昨晚可能是酒喝得有点多,上火了,嗓子有炎症,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卡着。”
“多喝点水就好了!”张东峰拿起一瓶矿泉水,抛了过去,又瞪了他一眼。
这种小把戏,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既然下来搞微服私访,当然是什么话都要听。
警告了宋玉泽,张东峰转过身,笑道:“师傅,明灵市搞这些场所多吗?”
司机点了点头,踩了一脚油门,把车速加快一些,跟着前面那辆出租车,笑道:“多,当然多。不过这两天好像有情况,暂时都歇业了,要下周才能恢复营业。”
张东峰好奇地问道:“有什么情况?”
司机摇了摇头,坦白道:“我不太清楚,好像是省里要来检查。反正那些场所老板的耳朵灵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能知道。等到风头过了,又都恢复正常了。”
张东峰笑了笑,饶有兴致地问道:“师傅,你对那些地方好像很熟,经常过去?”
司机狠狠吸了几口烟,把烟头弹出窗外,笑着解释道:“我这点收入怎么去消费?不过,干我们这行的,经常能拉到陪侍女和顾客,时间长了,自然也就熟悉了。”
张东峰点了点头,笑着问道:“清峰市最高档的场所,叫什么名字?”
司机把着方向盘,悠闲地说道:“高档的地方有好几个,最出名的应该是难忘今宵。”
“这家店据说是从林安市起家,这两年做得很红火,在几个地级市都有分店。去消费的顾客,都是有身份的人,很多领导干部也去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