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得出奇,月亮悄悄自云层中探出半个脑袋,将一缕缕清辉轻轻洒落而下,照得破旧而温馨的小院里一片亮白。
同时,也洒在了老太太雪白的发丝,和严肃的脸上。
此刻的她,一脸的郑重,两只如枯树枝般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张薄薄的通知,就仿佛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李红旗耷拉着眼皮,不时地偷瞄着祖母严肃的脸,心中就仿佛是有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他如何不知,老太太生平最烦他乱动别人的东西,更别说是支教采访通知这么重要的东西了。
看来今天不但听不到故事,就连他最不愿意做的运动——拿大顶,也还要继续做不可。
不然,按照祖母的性格,一个礼拜不给他讲故事,都是有可能的。
老太太看着文件,李红旗看着祖母,足足过了好几分钟,祖母才缓缓的抬起头来,慈爱的望了他一眼:“这东西,也是那洋女子落下的吧?”
“嗯……”
“装东西的纸盒被羊顶破了,我就把它装到挎包里了,没想到刚才不注意它掉了出来,我不是故意的……”
李红旗小脸通红地解释道。
“按照这通知上说,咱们苦水村是要来新老师了,好事啊,大好事!”
“还是大学生,啧啧,不错不错!”
“这样一来,咱们苦水村,就有希望了!”
让李红旗很是诧异的是,老太太没有一丝责怪他的意思,两只浑浊的眼睛里,居然是浓浓的欣喜。
“只是来几个新老师,老太太你咋这么高兴啊?”
李红旗一脸不解的望了望欣喜的祖母,和虚空中金黄的月亮,眨巴着小眼睛,一脸不解的问道。
“他们可不是普通的老师,他们可是大学生啊,那可是天之骄子,能不辞辛劳,甘愿来咱们这偏僻的小山村支教,这可是咱苦水村天大的福气!”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李红旗在院里石桌前坐下来,将通知小心翼翼地塞给他,叮嘱让他保管好,这才慈爱的抚摸着李红旗的小脑袋,故弄玄虚的问道:“狗蛋啊,你知道今天老太太为什么罚你吗?”
“因为…因为我拔了陈老太爷的胡子,白天上课时还用电子电李翠花的脖子,惹得他家大人找您理论……”
李红旗羞愧地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道。
“你说得对,但不全对……”
老太太闻言,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微笑着说道。
“除了这些,我没干什么其他的坏事啊?”
“难道李翠花他娘,又添油加醋了?”
李红旗闻言,一脸惊愕地问道。
李翠花他娘郭如琴,可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天天没事就爱说东道西,总是将别人家的好事给搅黄,天长日久,村里人都给她起了个响亮的名号:郭长舌。
“没有……”
“你老太太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她再长舌,还敢在我面前蹦跶?”
老太太一脸轻蔑的说道。
“那还能为什么?”
李红旗眨巴着小眼睛,一脸不解的问道。
“你还不知道吧?”
“今天你把王校长气得够呛,回来就犯病了,浑身哆嗦翻白眼,我煮了碗天麻陈皮粥送过去,他喝了才好转……”
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怜惜地说道。
老太太除了每天挖野菜,营务屋后的菜园子,还喜欢鼓捣中药,再加上云灵山深处各种的草药种类繁多,老太太没事的时候就会踮着小脚,去山里转上一圈,采上一些,天长日久,家里的窗台上,就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远远的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村里因为没有诊所,所以村里人有什么头疼脑热,也都会来让老太太瞧瞧,老太太也乐得帮忙,这俨然成为了她和村里人相处的又一特殊方式。
“狗蛋啊,你记住,以后上课,可千万不能再气人家王贵了,要懂得尊师重道,知道不?”
老太太捋了捋被夜风吹散的白发,语重心长地说道。
“咱们苦水村好不容易在上一任老村长的不断争取下,创办了村建小学,但从来都留不住老师……”
“许多被分配到这里的师范毕业生,来到学校待不了一个月,就都忍受不了这里恶劣的地理环境,和艰苦的生活条件而申请调走了,但王贵不一样……”
“他当年师范毕业后,本来可以留在县城的,但为了照顾多病的父母,和支援家乡的教育,毅然拒绝了县中心小学的邀请,回到了家乡……”
“如果不是他回来当了这个校长,又招了两个老师,教育局就要将苦水村小学撤销了,实在是没老师啊……”
“如果那样,你们上学就要跑到三十公里以外的大滩镇上去了……”
“所以,他是咱苦水村的功臣,你们可千万不能气他……”
月亮终于穿破厚厚的云层,彻底地探出了金黄的笑脸,笑盈盈地望着小院里亲切交谈的一老一小,就仿佛被这温馨的画面,触动了心弦一般。
“现在的大多数人都想着自己,已经没有了老辈人那种对家乡浓厚的眷恋,和为建设家乡舍弃小我的大无畏精神。但他们不知道,无论你飘得再高再远,也只是无根的浮萍,生你养你的家乡,才是你的根啊!”
“人只有守住了根,才能真正健康地成长。就像那棵老榆树,你看,这么多年风吹雨打,非但没有将它击倒,反而使它越长越茂盛,我记得我刚到苦水村那时候,它才刚漫过墙头,而现在,已经变成参天大树了……”
老太太遥遥望着树梢上挂着金黄圆月的大榆树,很是感慨地喃喃自语道。
“老太太,我记住了,以后我再也不惹王校长生气了……”
李红旗眨巴着小眼睛,用力地点头说道。
王在他心中的形象,在老太太喃喃的讲述下,也渐渐变得高大了起来。
“嗯,这才是好孩子……”
老太太望着一脸虔诚的李红旗,终于裂着没有门牙的嘴,开心的笑了。
“在尊师重道这方面,古人就做得不错……”
“今天,老太太就给你讲一个程门立雪的故事,想不想听?”
她慈爱地抚摸着李红旗的小脑瓜,微笑着问道。
“好啊好啊!”
李红旗闻言,顿时笑的合不拢嘴,高兴的跳了起来,之前拿大顶酸疼的手臂,都立马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