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本来你刚从县城回来,这些事我不应该告诉你,但又一想,狗蛋可是你建春的娃娃,我如果瞒着不说,到时候娃娃的学习成绩落下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你哩!”
王校长给李建春斟满酒,一脸为难地摇着头说道。
“老师您放心,您不用出面,明天我就找一下万老师,她如果这么毁咱们的娃娃,我李建春可不让她……”
李建春顿时血往上涌,借着酒劲呼地站了起来,望着一脸愁容的王校长,气呼呼地吼道。
“哎哟,你小声点……”
“坐下坐下…你看你,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脾气咋还这么冲呢?”
正在吃菜的王校长被李建春的表现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身来,一边给他使眼色,一边一脸慌张地低声说道。
“咋?万老师就住在学校?那我这就去找她……”
“咱好好的一所学校,不能让她这个小丫头片子给霍霍了……”
李建春见状,顺着王校长所指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气呼呼地说道。
不过,经过王校长的提醒,他说话的声音,明显压低了好多。
“好我的建春哩,你也不想想,人家可是城里来的女老师,你这大半夜的跑过去,算怎么回事?”
“如果人家一气之下打电话报警,你可是要蹲局子的……”
王校长一边殷勤地给他夹菜,一边连忙劝说道。
“那咋办?”
“难道咱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胡闹……”
李建春气呼呼的灌了一口酒,脸色通红的问道。
“你看你,别急啊……”
“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来来来,吃菜!”
王校长下意识的向门口瞅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一边给李建春倒满了酒,将那碟热气腾腾的蒜薹炒肉向他这边挪了挪。
李建春长叹一声,下意识的双手捂住了脸,眉头顿时皱成了核桃状。
狗蛋可是他的独苗,是家里顶门立户的男娃,也是他的全部希望。
他抛家舍业,跑到城里打工,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将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培养成个人才,最起码也要像王校长一样,吃上一份皇粮,这样自己那个风雨飘摇的家,才能守住。
而今听到王校长说新来的老师要毁自己的娃儿,顿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老师,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耽误了娃娃的学习,可不是玩的……”
半晌,李建春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一脸微笑的王校长,无奈地问道。
“放心,有办法!”
王校长端起酒杯,在他面前的杯子上碰了一下,一脸神秘的说道。
“啥办法?”
李建春闻言,猛地一惊,两眼放光地问道。
王校长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教研室门口,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然后回头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
李建春脸上的表情,先是转忧为喜,旋即又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这样真的行吗?”
他下意识地轻声问道。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王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声说道。
“那…狗蛋的功课咋办?”
李建春想了想问道。
“到时候我给他补,这你该放心了吧?”
王校长拍着胸脯说道。
李建春闻言,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好,就这么办。老师,来,学生我敬你一杯,您老为我的事费心了……”
……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白鱼肚,老太太就早早地起来了。
她先是将李建春从城里带回来的水果和香蜡、烧纸等放在篮子里,然后又炸了一些麻花和油饼,泡了一壶黑砖茶,这才叫醒了懒床的父子俩。
“今天是香兰的周年,咱们早点过去吧,过了晌午阳光太盛就不好了……”
老太太见父子俩都洗漱完毕,一边将油饼递到李红旗手里,一边回头对李建春说道。
“阿奶您就不去了吧?”
“香兰毕竟是小辈,哪有长辈去给小辈烧纸的……”
李建春呷了一口茶,一边卷起一张油饼往嘴里送,一边轻声说道。
“去吧,好不容易一家团圆,我也该去看看你阿爷和香兰了,前两天做梦还梦到他们了呢……”
老太太坐到炕沿上,抚摸着李红旗的小脑袋说道。
“老太太,梦里俺太爷和俺妈他们都好吧?”
李红旗闻言,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好倒是好着哩,只不过……”
老太太话说了一半,却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太爷说,家里水洞里有个黄鼠狼,要我们小心提防一下……”
老太太想了想,继续说道。
“现在有些人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咱们穷家薄业,是该防着点,阿爷说得对着哩……”
李建春闻言,连忙接过话茬,一脸严肃地说道……
李氏祠堂在村东头的山梁上,距苦水村约一里地,当祖孙三人走到祠堂门口时,太阳已经缓缓地从东方山坳里升了起来,在山川田野里洒下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苦水村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李,据说老祖先在清末做过布政司都事,这座祠堂就是那时候修建的。
后来却一代不如一代,逐渐没落了,但这座祠堂却是一直的保留了下来,成了苦水村最宏伟的建筑。
祠堂利用空间的载体,串联起了时间的波澜,连接着祖先和子子孙孙,在苦水村已经成为了人们对天地宗祖最朴素的感恩,和最坚实的信仰。
祠堂大门为金柱门制式,原来有门楼,后来在运动中被毁坏了,已经没有了门头,粗壮高大的门柱与门框上有青石门枕,隐约可见花卉图案。
再往里走,又有两道门,将祠堂分为男祠堂与女祠堂。
男祠堂外有巨大的石立柱,两侧有墙雕,正中的匾额上,“李氏宗祠”四个隶书大字因为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已然有些暗淡。
女祠堂外,却没有立柱,门为无柱的八字形门,门楣上有石头刻制的匾额一块,上面的字体已然模糊,影影绰绰的只能看出最后一个字为“音”。
斑驳不堪的厚重木门内,分别是两进院落,一条青石甬道直通正殿。
祖孙三人先是给老太爷上了香烧了纸,而后便来到了隔壁。
李红旗望着黑白遗照上母亲清秀的面容,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眶顿时湿润了。
“妈,俺是狗蛋,俺来看你了……”
“爸也回来了,现在,俺们一家人又团聚了,狗蛋我可高兴了……”
“妈,俺告诉你个好消息,俺们学校来了个女老师,她叫万静,长得和您可像了,对我很关心。俺每次看到她,就不由地想起了您,如果您现在活着,那该多好啊……”
“俺现在可是学校摄影兴趣小组的副组长了,将来,还要当摄影家,带领全村致富哩……”
“妈,您听到了吗……”
李红旗泪眼婆娑地望着袅袅烟雾背后母亲慈祥的面容,不由喃喃说道。
老太太见状,挑了挑火盆里即将燃烧殆尽的黄烧纸,将麻花和油饼掰碎轻轻撒在了上面,而后抚了抚李红旗的小脑袋,长叹一声,轻声说道:“好狗蛋,不哭,你一哭,她在那边会担心的……”
李建春闻言,却是眉头不由皱了皱,下意识的看向了李红旗胸前的数码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