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毅正科普着,冷不丁地小腿被撞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悠悠已经回到了他身前,不住地扭头向他示意:“呦。”
石毅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让我过去?”
悠悠当然听不懂他的话,撞他一下,就扭一下头,“呦呦”直叫。
石毅自觉弄明白了它的意思,于是在小朋友们,以及部分大人们羡慕的眼神中,慢慢向橘园里的鹿群走去。
“一般来说,我们是不主张接近奔跑中的鹿群的。”他小声向直播间解释。
“因为哪怕它们没有恶意,那两三百斤的体型,刹不住车,高速冲撞在身上,也是有可能受伤的。”
而他之所以敢于靠前,一则是有“初级动物亲和体质”加持;二则也是对自己勤加锻炼+活性水,得来的强健体魄的自信。
[龟龟抬头打赏了一架竹筏:真的吗?我不信。]
[水星星:所以主播现在是在作死挑战吗?可别整成#外国人少#华国版了。]
鹿群边缘处,站着一只成年雌麋鹿,默默地抬头望着小麋鹿悠悠。
石毅和它对视着,竟然仿佛看到了它对孩子的担忧。
“那就是你的妈妈吗?”石毅低头望了眼悠悠,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
“呦呦呦!”悠悠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要奶萌不少,而且特别轻快,明显开心了许多。
终于,一人一小鹿,慢慢走到了鹿群边缘。
悠悠昂着头,朝雌麋鹿叫了一声,然后又扭过头来,朝石毅叫唤了一声。
[月儿弯弯:悠悠:“喏,介绍你们认识了。以后我们都是好朋友呀。”]
石毅和雌麋鹿,大眼瞪大眼,都没有作声。
悠悠却没管这么多,熟练地挤到雌麋鹿的肚子下面,找到了自己的生命源泉,“咕咚咕咚”地喝起奶水来。
雌麋鹿不时扭过头,看着身下大口喝奶的小家伙,情绪明显有些放松了。
石毅这才轻轻朝它招了招手:“你好啊。”
雌麋鹿略微往前倾了倾,像是在嗅着石毅身上的气味,然后张口叫了声:“呦~”
与悠悠同出一辙的音调,但音色明显更加温润醇厚。
[呦呦鹿鸣打赏了一架皮划艇:好羡慕啊,感觉主播已经和它接上头了。]
石毅左右环视了一下,从地上薅了一把嫩野草,递到它嘴边:“喏,请你吃草,管饱!”
雌麋鹿抬头望了他一眼,嘴巴一张,将嫩草放到嘴里咀嚼着,神态越发放松起来。
达成了“送礼”这一成就的石毅,顺手将手抚上了雌麋鹿的颈背,一点点顺毛。
与悠悠软绒绒的触感不同,成年麋鹿的毛发略粗些,但并不糙,是相对比较顺滑的感觉。
他一边给雌麋鹿顺毛,一边接着解说:“我们前边在介绍珙桐,也就是华国鸽子树时,有介绍过一个名叫‘大卫’的法国传教士。”
“请大家记住这个名字,因为或许以后的直播中,我们还会频繁地提到他。比如说到大熊猫时。”
“他也是最早发现,麋鹿不同于别的鹿的外国人。麋鹿学名翻译过来,叫做‘大卫神父鹿’,也源于此。”
“这個人虽然是传教士,但也是一个动植物学家。他买通了皇家园林的守卫,弄到了两头麋鹿的标本,寄回了法国。”
“由此,麋鹿这个新奇的物种进入到了西方殖民者的视野里。它们通过明索暗购,将麋鹿带回了国。”
“之后,因为洪水,麋鹿从皇家园林逃了出来,结果很多变成了灾民饱腹的食物。”
“又过了几年,八国联军侵华,他们烧杀抢掠,不仅带走了宫廷里的珍宝,还将最后的一些麋鹿,也残杀或者捕捉回去了。”
“从此,麋鹿这一原产于华国的独特物种,彻底消失在了我们中华大地上。”
[无敌的神打赏了一架皮划艇:想起那段历史,就让人既憋屈,又火冒三丈!]
[环保小卫士:原以为他们只抢劫财宝文物,没想到连动物都不放过。真是太坏了!]
石毅顿了顿,略微调整了一下语调:“非常巧合的是,也就是在这一年,大卫神父在法国去世了。”
[遁入实门打赏了一架皮划艇:啊这,是不是真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酒酿丸子:那不对啊。如果国内的麋鹿灭绝了,眼前这些麋鹿,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啊?]
恰在此时,石毅的小腿又被撞了几下。他低头一看,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又围过来了三头小麋鹿。
它们昂着头,打量着这个人类,懵懂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的神色:“呦呦呦。”
石毅右手要拿着直播的手机,便只能用闲着的左手,左边揉揉,右边摸摸,一时间竟有些忙不过来:“你们好啊,小家伙们。”
[迷迷糊糊打赏了一架竹筏:嫉妒让我面目全非。我也想撸小麋鹿啊。]
悠悠察觉到了小伙伴们的到来,停止吮吸乳汁,“哒哒哒”地蹦向石毅身边,蹭了蹭他的大长腿,一副宣示主权的模样。
“哈哈哈,放心,忘不了你的。”石毅笑着呼噜了悠悠的小脑袋一下,换来对方拖长了的奶音:“呦~~~”
忽然,身前的雌麋鹿,还有其他的小麋鹿,都戒备地向后退去,只留悠悠一头,还在和石毅嬉闹。
石毅回过头一看,发现是周嘉兴走了过来。
“周哥,这些麋鹿准备怎么办啊?”石毅暂停了解说,扭头问道。
周嘉兴无奈地摇摇头:“还能怎么办?由着它们呗。反正它们也不吃橘子树叶。”
石毅笑着调侃道:“还可以顺便帮橘农们吃掉一些杂草,对吧。”
“那如果它们跑出去吃禾苗,怎么办?”跟过来的钟庆军有些犯愁。
“啊这……”周嘉兴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应该不至于吧,橘园另一边就是云梦泽。它们还是更喜欢吃水草的。”
至于“野生动物损害赔偿”的口子,他可不敢轻易许诺。这么大一群麋鹿,得糟蹋多少禾苗?镇政府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同样的例子不是没有,前两年滇南省的大象北迁,一路上“摧城拔寨”,最后都是政府买的单。
可那不是因为造成了世界性的影响嘛。他可不觉得,麋鹿也会有这么“大火”的命。
不知道是不是石毅的错觉,他竟然在不少村民眼中,看到了遗憾的表情?
周嘉兴一边示意同事小李,用无人机拍摄下麋鹿奔腾的镜头,好作为资料留存,一边跟乐溪村的村干部交代,让他们适时割些草来喂麋鹿。
“陈主任,麋鹿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还要麻烦你们多劳心费力,为保护工作,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村主任陈小平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我们村一定二十四小时值守,确保麋鹿健健康康来,平平安安去。”
石毅在小麋鹿悠悠的推搡下,又往橘园里的鹿群近了一步。
这次,一头头顶硕大犄角、肌肉十分强壮的雄麋鹿停了下来,瞪大眼睛凝视着他。
石毅在它面前三米处停了下来,抬起左手朝它挥了挥:“大家伙,你好啊!”
雄麋鹿缓步走上前来,鼻翼动了动,嗅了嗅石毅身上的气味,发出一声雄浑的“呦——”。
石毅不明所以,但能察觉出它并没有敌意,于是试探着抬手,摸到了它头上雄壮的鹿角。
或许是鹿角长出来不太久,尚未完全脱离毛茸茸的“麋茸”状态,摸在手里,还有些许的柔韧感,并非全盘的骨质。
雄麋鹿摇头晃脑地避开石毅的手,然后朝他“呦”地叫了一声,回到了鹿群中,继续奔跑的游戏。
这一下,全鹿群的小麋鹿们,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一股脑儿地全部朝石毅这边涌了过来。
“一、二、三、四、五,连悠悠一共有六头!”石毅逐个点数,然后一头头撸过去,只觉得心情和手感一样,都好极了。
小家伙们有的十分斯文,就安安静静地偎在石毅身边;有的却很是调皮,不时用脑袋轻轻撞两下,吸引石毅的注意。
[翡翠梦境里的鹿打赏了一架轻奢画舫:嗷嗷嗷,好像和主播交换一下位置啊!这些小家伙实在太可爱了。]
石毅干脆在橘园里找了一块大石头,席地而坐,同时招呼着小麋鹿们一起,趴下身来。
小麋鹿们互相瞅瞅,然后在悠悠的带头下,还真就围坐在了石毅身边。
这一幕,石毅今天拿手机直播,没能拍到全景,反而被橘园外的围观群众给拍了,发到社交软件和朋友圈去了。
石毅却没管这么多,一边漫不经心地逗弄着小麋鹿,一边轻声继续之前的解说。
“我们华国的麋鹿,被西方列强掳掠过去后,一度出现水土不服,纷纷死去,种群延续状况堪忧。”
“此时,英国有个公爵,好像叫……”他将直播软件放入后台,然后用浏览器搜了一下,“贝福特,嗯,他是个麋鹿爱好者。”
重新切回直播画面,石毅继续道:“他陆续在各国收购麋鹿活体,放养在自家庄园里,前前后后共有十八头。而它们,也是如今全球麋鹿的祖先。”
[乐乐柠檬:唉,真是造孽,好好的麋鹿种群,竟然只剩下这一点儿。]
[北雁南飞:这都快跟朱鹮差不多了吧?当年可就只剩下七只了。]
石毅从地上薅了把嫩草,喂了几只不时轻撞它的小麋鹿,分散它们的注意力,这才继续直播。
“这个麋鹿族群,最多时达到了二百五十多头。后来,英国本土遭遇了二战战火,这家公爵决定,向世界各地的大型动物园转移麋鹿。”
石毅顿了顿,面色有些复杂:“无论如何,对于麋鹿种群的繁衍,这位公爵一家都算得上大功臣吧。”
他轻轻揉了揉悠悠的脑袋:“建国以后,作为麋鹿的故乡,我们一直都迫切希望,这些小精灵能够早日回归故土,多次和英国接洽。”
“可惜,最初获赠的三对麋鹿,都因为繁殖障碍和环境不适,没能繁衍开来。直到八十年代,在世界自然基金会的斡旋下,我国和英国签订了麋鹿引进协议。”
“两批共六十一头麋鹿,终于重回了阔别近一个世纪的故土,并重新在中华大地上繁衍生息。”
石毅将蹭到自己脸上的悠悠扒拉下来,抱在怀中捋了捋毛:“而时至今日,据不完全统计,我国共有麋鹿近万头。”
“其中,仅野生麋鹿种群就超过了两千头。然而讽刺的是,在世界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中,麋鹿却一直显示为‘野外灭绝’。”
[风云激荡打赏了一架皮划艇:正常,西方人一向自以为是。他们做不到的,别人做到了,那就一定是假的。]
恰在此时,橘园另一边忽然传来了落水声。
石毅将悠悠放下,站起身来,发现是一头雄麋鹿独自跳入了云梦泽中,开心地玩起水来。
他仗着有六头小麋鹿护体,干脆大着胆子,横穿了奔腾的麋鹿群,来到了水边。
手机镜头调转,将这头雄麋鹿在水中一沉一浮,游泳健将般的身姿记录了下来。
[赶海小丑:感觉这家伙,游得还挺快的啊。难怪悠悠这小家伙,都能横渡云梦泽了。]
石毅看到这句弹幕,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到麋鹿游泳,就不得不说我们湘南省麋鹿的由来了。”
“最开始,麋鹿归国,被放在了京城、江东和鄂北三地,跟我们湘南可没什么关系。”
“九八年大洪水那次,鄂北的保护区被洪水围困,麋鹿们食物短缺,不得已冲破了栅栏,横渡清江,来到了浩淼的云梦泽。”
“洪水过后,鄂北那边想要把麋鹿们收回去。”石毅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开心的笑容,“可是到了我们的地盘上,哪有说收回就收回的呢?”
“经过双方友好协商,这些麋鹿最终有相当一部分,留在了云梦泽湿地里。如今反而成为了国内最大的自然野化种群。”
[万里清江我的家:好家伙,前面说麋鹿逃出皇家园林,就是因为洪水吧?这是一个轮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