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徐迟跟着徐培风出门,路过在花园晨练的老爷子,两人也没打招呼,急匆匆的就出门了。
家里老太太端着早茶从家里出来,指着门口不见的两人,疑惑道“这哥俩一大早往哪去呢?”
老爷子打着太极,一放一收几个来回才停了架势,接过老伴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才沉着声道:“培风做事有分寸。”
言下之意是你也不用多担心他两干什么坏事去。
老太太懒得再过问。
另一边,徐培风已经开着车出了大院,徐迟坐在副驾驶,车窗开了一半,夏末早晨的凉风已经沾了些许的凉意,摆在车后座的小雏菊随风飘出淡雅的香气。
等车子上了高架,徐迟突然开口问了句,“去哪?”
徐培风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唇边勾着一抹笑,“还以为你能憋多久呢。”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只手点开导航,指着上面的一个小点放到最大,“去这儿。”
徐迟偏头看了过去。
地图上显示的是早几年建起一座烈士陵园,在平城西郊,离这儿差不多百八十公里。
知道了去处,徐迟也清楚了徐培风带他走这趟路的想法。
两大老爷们都不是话多的人,除了中途下车买了次水,两人都没怎么交流,皆是各怀心事。
徐培风在部队是开坦克的,到了路上,开起越野也是一股子猛劲,下了高架之后车速拉也拉不住。
一趟两三个小时的路程给他开到缩减了三分之一。
下车的时候,徐徐迟特意摸出手机开了静音,跟着徐培风的身后进了陵园。
这陵园的建立的时间不到十年,可里面已经立起的墓碑已经是数不胜数,站立在陵园四周的松柏郁葱挺拔。
徐培风径直走到靠南边的那一片,在第三排第二块墓碑前停下,徐迟跟着走过去。
墓碑上贴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白皙清俊的面容被永远停留在那一时刻。
在照片底下刻着几行小字——
赴非维和部队三连赵鑫源烈士之墓。
生平:于1992年8月21日出生于江西婺源,2007年进入南京武警部队学习,后因成绩优异选拔于2009年进入陆军战队,于2011加入中国赴非洲的新一批维和部队,2012年非洲南部发生□□,赵鑫源烈士在护送中国公民时不幸遭遇伏击,其为掩护中国公民的人身安全,壮烈牺牲。
享年20岁。
徐迟静静看完这些,重新把目光落到那张照片上,少年的眼神坚定有力,充满了年轻的气息。
可是也就只到这里了。
徐培风蹲在碑前,把怀里的小雏菊放在一旁,摸出手帕擦了擦碑上的照片,“鑫源是我亲自选出来的人,当时护送公民出境的任务命令是我下达的。”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被埋在沙堆里,露出来的脑袋已经看不出人形。”
“我们把他从沙堆里扒出来,他一只手紧攥着,几个大老爷们使了劲才掰开,等看到他手里攥着的东西,那几个大老爷们都没忍住红了眼。”徐培风看着徐迟,“你知道他一直攥在手里,到死都没放开的是什么吗?”
徐迟摇头。
徐培风肩上拆下一个五角星放在赵鑫源的碑前,一字一句道:“是一颗像这样的五角星。”
这就是中国军人的精神。
他们为了祖国洒出一腔热血,献出铮铮铁骨,毫无怨言也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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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陵园出来后,徐培风的眼尾一直是红的,情绪一直也不怎么高,开车时的速度也慢下来很多。
徐迟靠着椅背,目光落在窗外一排连一排的松柏,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过了大半会。
徐培风慢慢提起速度,一路飞驰,再回到大院的时候刚好是饭点,两人路过餐厅,都说不饿,各自回了房间。
老爷子徐培风,把他带了书房聊了大半个小时才放人。
徐迟回了房间。
徐老太太过来敲门进来,“阿迟,要不要吃点东西?”
徐迟坐在书桌边,扭头朝老太太笑了笑,“不吃了,奶奶,你去休息吧,我早上起得早,这会有点困了。”
“你二哥也真是的,难得回来一趟,还带你出去跑。”老太太唠叨了几句,叮嘱道,“我给你留点吃的,你要是饿了就下来吃。”
“好。”
老太太走之后,徐迟坐在那里想了很久,徐培风今天的用意他不是不清楚,这么多年来,不管是老爷子还是他那个算不上的父亲的人,甚至是家里的几个同辈,都有旁敲侧击的提到当兵这件事。
那时候徐迟眼里心里要的全都是林疏星,再加上和家里的关系都不大亲近,这话也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当兵这事压根就没上过心。
后来老爷子身体出了毛病,进了医院,也不知道是交代了什么,这事就再没提过。
徐培风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这趟回来破天荒带他跑了这么一遭。
今天看到的知道的,心里面说没触动都是假的,都说男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军人梦,更何况他从小就在这环境里长大的,再怎么混,对那身军装说不动心都是屁话。
可怎么办呢,他碰上了个舍不下的人。
徐迟阖上眼睛,整个人往后仰着,过了会,他摸出手机,才发现早些时间林疏星给他打了电话。
手机一直开着静音,没听见。
他捏着手机沉默片刻,才回了电话。
嘟声响了很长,接通的时候还能听见那边的笑声,林疏星的声音清脆响亮,“你今天在干嘛呢,给你打电话都没接。”
“上午出去了一趟,手机开静音没听到。”徐迟手指漫不经心的敲着桌沿,“你在外面吗,怎么这么闹腾?”
“没呢。”林疏星穿上拖鞋,趿拉着往里走,“我昨天跟你说了啊,许糯来找我,刚接她到家。”
“哦。”
林疏星低头捡起早上走得急掉在地上的睡衣,像是意识到什么,小声翼翼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爷爷……?”
徐迟蓦地笑了声,“人天天早上太极打得可溜了。”
“……”林疏星撇了下嘴角,“那我怎么听你的声音好像不大高兴。”
“很明显吗?”
林疏星眼皮一跳,“还真不高兴啊?”
徐迟一直腿屈着,另只腿往桌空里伸,“嗯,谁让我女朋友没心没肺的只知道自己开心。”
“……”
我可去你嘛来了个小杰瑞叭!
林疏星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你到底真不高兴还是假不高兴,还是装作假不高兴啊?”
“你说什么绕口令呢。”徐迟长深呼吸了次,眼睛盯着窗外的苍劲绿柏,“林疏星。”
“嗯?”
“如果我——”徐迟抿着唇,不知道怎么说,怕她起疑心,故意开玩笑道:“如果我要是提前回来了,你能让许糯出去住酒店吗?”
林疏星:“滚。”
“……”
-
电话挂了没多久,徐迟就被老爷子叫去了书房,他估摸着老爷子差不多也是和徐培风一个意思。
书房里,徐致清自从身子骨不怎么硬朗后,就鲜少会提笔写字,今儿这会又重新把那套文房四宝摆弄了出来。
徐迟进去的时候,他刚提笔写完一个国字,收尾的笔锋依旧利索果断。
“你二哥今早带你去西郊了?”老爷子笔下没停,一句话写完才停笔,闪着黑光的眼睛看向徐迟,“你是怎么想的?”
徐迟盯着他写的那句“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认认真真的说道:“没想好。”
“也罢。”老爷子拿旁边的湿毛巾擦了擦手,“这件事我已经和你二哥提过了,你要是不想,没人能强迫你去。”
“要是想进公司,家里那么多公司,你开口提去哪都行。”老爷子站的时间久了,有些疲累,走了几步坐在椅子上,“别把自己当成外人,你是我徐家的孩子。”
徐迟垂首,难得乖巧,“知道了。”
“听你二哥说,你那女朋友在参加你堂哥那边的项目啊。”老爷子喝了口热茶,“需不需要我让你二哥去打点一下?”
徐迟猛一抬头,正色道,“不用,她不喜欢这样,她很优秀。”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我也没说她不优秀。”
徐迟轻笑声,温声道,“我知道您的好意,我替她谢谢您,这件事我就当您没提过吧,您也别和二哥说什么了。”
老爷子摆摆手,“行吧,出去吧,也没什么跟你说的了。”
徐迟颔首,欲出门前,老爷子又道:“不管你二哥今天和你说什么了,都别放在心上,他那人就这样,部队里呆久了,死板得很。”
徐迟嘴角噙着笑:“爷爷,您这也算是把您自个儿也给算上了啊。”
“……”老爷子扬起拐杖,作势在他胳膊上敲了下,“混小子。”
徐迟还和小时候一样跳着躲开,三步两步走到门边,“你这说打就打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老爷子横了他一样,轻咳几声,声音带着惫意,“你那女朋友也谈那么长时间了了,什么时候得空了带回来给我和你奶奶看看吧。”
徐迟顿一下,收起吊儿郎当的笑容,“今年过年吧。”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老人,“到时候您老人家可别为难她。”
“你给我滚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