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锦思考了半天,也没想起个所以然出来,再一回神,白衣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真是个怪人。”
谢容锦嘀咕一声,走到那掉在地上的蛇头附近,伤口平滑像是被利刃斩断,他刚才看到的是一抹绿,谢容锦找遍了四周,也没见的疑似绿色的暗器。
“这是?”
突然的,谢容锦的目光落在距离蛇头不远的树干上,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树干处蹲下查看,一片墨绿色的樟树叶半截插进了树干,半截露在外头随风微微晃动。
谢容锦小心地伸出手指碰了一下树叶,树叶随着他的力道微微向下弯了会。
是真的叶子。
“从前只在书里见过飞花摘叶可伤人,没想到世界上还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夫。”谢容锦小心将那樟树叶取出,一边惊叹。
将树叶小心放进身上的荷包里,谢容锦正打算走,断掉的蛇头却突然跃起,谢容锦条件反射地退后几步躲避蛇头的攻击。
蛇头掉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僵持一会儿,谢容锦从一旁掰了一根长树枝,戳了戳蛇头,蛇头没了反应。
谢容锦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走人,却忽然想起先前黑脸汉子说的那句蛇肉炖汤大补的话。
他偷了人家的衣服,应该要给人家补偿。
这么想着,谢容锦用树枝挑起乌蛇的身体,将它挂在原先晒衣服的地方。
“这样他回来了一眼就可以看到。”谢容锦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离开。
就在他离开不久之后,几个小孩子追逐打闹地钻到了晒衣杆下,无意中撞倒了晒衣杆,乌蛇的身体和着晒衣杆倒在其中一个小孩的身上。
“有蛇!”一群小孩哇地一声大着跑开了,独剩那个身上挂着晒衣杆和乌蛇身体的小孩站在原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阿娘!有蛇咬我——”
谢容锦在寨子外转了一圈,临近夜晚之时,才放了信号召集护卫在山中见面。
“如何,阿大阿二你们可有查到什么?”
两名护卫沉默片刻,阿大开口道:“打听到这无双寨的前身叫云虎寨,如今的二当家就是以前云虎寨的寨主,十几年前他们确实是掳了人上来,但是那个人……早就……”
阿大垂下头,不忍再说下去。
“也或许,当年云虎寨掳来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不可能。”谢容锦断然否定,“你们还记得他们关我们的地牢吗,那墙壁上刻了字,那分明就是我父的字迹。”
“所以,我父肯定是被抓进这云虎寨了,并且在那地牢里关过一段时间,因为那墙上刻的字,像是在记录天数。”
谢容锦肃着脸,“所以,十几年前被抓上来的人定是我父——”
谢容锦说不下去了,手紧握成拳。
“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信会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那就只能从那二当家和三当家下手。”阿二目光坚毅,“不过他们身边肯定有人跟随,怕是不好动手。”
“总有落单的时候。”谢容锦开口道,“天色不早了,先找个地方休息过这一晚。”
阿大却皱起了眉头,“少主,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咱们从地牢里跑出来这么久,竟也不见有人出来搜查?”
“这寨子里古怪的人多了去了。”谢容锦想起那带着银色蝶翼面具的男人,“对了,你们打听的时候,可有听见过什么银面先生?”
“银面先生!”两名护卫的神色顿时变得严肃,“少主你撞见过他?”
“是。”谢容锦点头,将他两走后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我听那黑脸汉子称他为银面先生,所以就记下了。”
“这云虎寨之所以能扩大到如今的规模,全是这位银面先生的谋划,寨里的人提起他,都说他武艺非凡,早知少主你这么莽撞,我和阿二就不该离开你的身边!”阿大扼腕长叹,满心的后悔。
“他也没对我做什么事,他还救了我。”谢容锦强调道,“或许他没发现我不是这寨子里的人呢。”
“属下还是觉得,尽早离开为妙。”阿二也开口,“少主身份贵重,不宜在这种地方待的太久,若您也出了事,那姑娘以后怎么办?你为她想想。”
“是啊,姑娘还未许人家,少主你要是出了事,姑娘没了依靠,那肯定……不瞒少主,属下听到好几次传言说代家主夫人有意让她娘家侄儿来谢家求娶,可您得想想,咱姑娘是身份尊贵的谢家嫡系,怎么能嫁给那种市井小人?”
想到自己的同胞妹妹,谢容锦面上露出些犹豫,“我不会停留太久,如果三天之内还是没有任何线索,我们就离开。”
阿大二人无奈,“那行,现在先找个地方歇息吧,我和阿二过来的时候,已经选好了目标,少主随我们来。”
谢容锦跟在他二人身后,走到一处木屋前,三人潜入木屋,正打算吹灭烛火的古铜色皮肤的青年看到地上虚晃的影子,回过头大惊:“你们是谁——”
阿大抬手,一个手刀将青年打晕,将其放在椅子上。
木屋内并不宽敞,一把竹椅,一张桌子,四条凳子,一张仅供一人躺下的简陋木床。
“少主安心休息,我和阿二轮流守着。”
谢容锦点头,合衣而睡。
*
鸡鸣破晓,在竹椅上睡了一夜的青年皱着眉头醒来,一边揉着酸痛的后颈。
“奇怪,脖子怎么这么痛……”
青年的手僵住,因为他看见了正要出门的三人。
青年瞪大眼睛,他想起来了,他昨晚正要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晕了。
阿大皱眉,“少主,他醒了……要不要……”
阿大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大侠!”古铜色皮肤的青年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你们放过我吧,我绝对不会出去乱说的。”
“你别害怕。”谢容锦上前,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就是迷路误进了这里,没找到路出去,就想找个地方借宿一宿而已。”
“迷路?你们也是迷路进来的?”那青年一怔,随后露出如同见到知己的表情。“我当初也是迷路进来的,然后被巡逻守卫抓住了,他们审问了我之后,就把我给放了,不过我也没地方去,就干脆在这里安身了。”
“你们没碰见巡逻守卫吧?”
谢容锦摇了摇头,“可能是天黑,没看到什么巡逻。”
“你们要是想出去的话,去信息处登记就好了,他们会送你们出去,我们寨子虽然名声不好,不过我们现在已经不抢人了。”
“守卫处在哪?”谢容锦眸光一闪,他自然是不会信眼前这人的话,就光是不抓人这一点就漏洞百出。
青年挠了挠头,“要不,我带你们去吧,反正今天是休息日,也没有活?”
“也好。”阿大应了下来,若真有什么事,还有人质在手,兴许会好一点。
“那你们跟我走。”青年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对了,我叫林虎,你们叫我虎子就行。”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谢容锦三人跟在他的身后,不紧不慢。
“看,穿过这个山道,然后就到了我们寨里的小集市,集市另一头,就是我和你们说的信息处了。”
几人说着,走出来山间小道,入目的是一个大广场,广场上摆着摊子,也有的直接放在地上售卖,想来就是林虎口中的集市了。
谢容锦看了一些那些叫卖的东西,大多都是一些布料或者是野鸡野兔之类的,偶尔还有糖人串串之类的吃食或者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
林虎似乎和这些摊主很熟悉,一路过来,招呼打个不停。
“哎,虎子!”一个卖草席的男人招了招手,林虎走了过去,“咋了?”
“听说了吗,咱寨里昨天出了一个脑袋有病的,那人先是偷了别人的衣服不说,还拿毒蛇去吓唬小孩子,张家那娃儿哭得可厉害了。”
“拿毒蛇吓小孩子?”林虎皱起眉头,“谁这么缺德啊?张家娃儿没被咬到吧?”
谢容锦的身体一僵,心下升起不妙的感觉。
“咬是没咬到,那蛇连头都没了,就是吓人,张家娃儿他娘心疼,正在巡逻处闹呢,要巡逻处抓住那个恶作剧的缺德鬼。”
反应过来缺德鬼说的是自己的谢容锦:“…………”
“林虎!”偌大的一声,一名妇人冲到了林虎的面前。
“巡逻处说,昨天我们那块是你和猴四的巡逻队看守的,你说说,你昨天看到谁拿死蛇到壮子家了!”
“我也没看到啊,要不你问问猴四,我这还有事——”
“不行,你今天不给我个交代,你不能走!”妇人不肯松手,“我张家就这么一个娃儿,不能这么被人欺负!”
“这……我……”林虎无奈,看向谢容锦三人,“信息处就在前头,你们——”
“既然林兄有事,那我们自己过去就行。”谢容锦开口,随后拱手作了一个礼,朝着林虎指的方向走去。
集市的吵闹声远去,阿大皱着眉头,“少主,您真的要过去?”
“信息,登记。”谢容锦琢磨了一下,“我打算找机会进去看看。”
一队巡逻守卫从路的那头走了过来,谢容锦心头一紧,连忙低下头往路边挪了挪,想要离开。
“站住!”巡逻守卫经过他三人身边的时候,为首的葛青顿时警觉。
“你三人抬起头来!”
谢容锦手一紧,却听见那人冷笑一声,“你三人,怕不是我们寨里的人吧?”
谢容锦拱手,“我三人只是无意中误入这里,有位小兄弟告诉我们,可以来这边找信息处登记后离开。”
“畏畏缩缩的,定然是别有目的。”一名巡逻守卫开口,“说话扭扭捏捏,这是那些当官的最爱的腔调,葛老大,这三人别是官府派来探查情况的探子。”
葛青眸光一闪,恰好在这时,又有一人走了过来,那人将手搭在葛青的肩膀上,大大咧咧地问道:“葛青,你们不巡逻,在这堵着人做什么呢!”
葛青扭头,看了一眼来人,随后退后一步,行礼:“二当家,这有三名可疑人物,他们自称是误闯进来的,我这正盘查呢。”
这声音有些熟悉,谢容锦抬头一看顿时呼吸一紧,竟然是之前抓住他们的那人。
吴希知也恰好看向谢容锦,这一下,两人就对上了目光。
吴希知心中暗道糟,大当家吩咐了不能对这三人出手,但又不许被发现他们放水。
这下撞上了,看来不得不要做个样子了。
吴希知稳住心态,故意用凶狠的语气开口,“原来是你们,我说地牢里怎么就没有人,原来跑这来了。”
“走!”谢容锦屏住呼吸,他还记得自己之前是怎么倒的,就是这些人给他们下了迷药。
谢容锦三人几个纵身上了树,在树枝之间跳跃,几个跟头不见了踪影。
“想跑?天堂有路你不走,这下你插翅难飞。”吴希知高声放着狠话,葛青看向自己身后的队员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
“等等!”吴希知喊住了他们,“象征性地追一追就好了,别让他们跑进我们秘密基地,注意别让他们踩到机关,也别抓住他们。”
“什……什么?”本来想要冲出去的葛青,因为突然止住脚步,打了个趔趄。
“不抓住他们,那还追什么?”
“做做样子啊!”吴希知理所当然道,“这是大当家的吩咐,你们照做就是了,别问那么多。”
葛青无语片刻,随后看向自己的队员们,“听到了吧,随便追一追就行。”
谢容锦三人以飞快地速度窜出老远,见追兵没有追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休息会,应该没追上来。”谢容锦抬起手撑在树干上大喘气。
咔——
“什么声音?”阿大支起了耳朵,正欲仔细听,却忽然神色一紧,“少主小心,这里有机关!”
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了,三人脚下一空,直接掉了下去。
葛青等人赶到,只见到布置了机关的地方,正好看见地面重新恢复平整的模样。
“糟了,他们掉进基地入口了!”葛青咬牙,“你们快去通知二当家大当家,我下去拦着他们。”
谢容锦三人掉在漆黑的暗道里,好在这点高处对习武之人造不成多大的伤害,三人摸黑顺着暗道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暗道的尽头总算是有一处光亮。
谢容锦三人爬出出口,出口外面是无数高高低低的房子,人来人往,好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咦,难道我们逃出云虎山了?”
“此地不宜久留,少主我们还是快走。”阿大催促道。
谢容锦知道他两人的担心,他是谢家少主,跑来云虎山就很危险了,但是……
不知为何,谢容锦突然想起那天见过的白衣人,那个人的语气令他十分在意。
“站住!”葛青从出口爬出,谢容锦三人一惊,这山匪竟来的这么快,明明之前还隔着好一段距离。
“来人——”葛青的声音突然消失,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谢容锦三人身后,葛青正对着,眼睛顿时放大,随后慌里慌张地冲着三人的方向行礼。
“你……干什么?”谢容锦吓了一跳,却被阿大阿二两人拉着退了几步。
祁恒微微抬手,将葛青的哑穴解开。
“大当家。”葛青摸了摸嗓子,随后再次冲祁恒行礼。
“你就是大当家?”谢容锦回过头,看到熟悉的面具,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别一惊一乍。”祁恒冷冷看他一眼,随后看向葛青,“把他们扔出去。”
葛青弯腰应是。
“那个大当家——”谢容锦咬牙开口,“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我能不能请教您一个问题!”
祁恒抬眸看向他,“何事?”
“我是河郡谢家的人,我父多年前在云虎山失踪——”谢容锦匆匆开口,阿大阿二两人顿时变了脸色,“少主,不可暴露身份——”
不同于阿大二人的惊慌,谢容锦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白衣人对他没有恶意,而且对方又是这土匪寨里的大当家,或许能问到点信息。
“听说当年二当家曾经从山下带了人回来。”抱着希望谢容锦开口,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好、边缘微微发黄的纸张,“这是我父的画像,大当家能不能帮我问问你们二当家,当年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祁恒抬手,从谢容锦的手里接过画像,仔细一看,画像上的人物线条十分简单,抽象到也就能看出是想画个人。
画成这样也敢说是他?
照着这样一副画像找人,他敢说这蠢儿子再找一百年也找不到人。
祁恒沉默半响之后,捏着画像问道:“这画像,是谁画的?”
谢容锦不知为何,在对方冷冷淡淡的目光下,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紧张之感。
“是……是我画的,按照当年伺候我父的下人们口中描述的模样画的。”
谢容锦说着又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阿大阿二,“应该区别不是很大吧?”
阿大阿二:“………”
祁恒将画像还给谢容锦,看向葛青,“带他去见吴希知,你自己当面问他。”
“多谢大当家成全。”谢容锦抱着画像,听见他的话露出一副感激的笑容。
祁恒嘴角忍不住一勾。
蠢孩子,就这张抽象的人物图,吴希知能认出来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