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意外事故来得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惊呆了,等火势燃起来时,才有人大喊:“走火了走火了!快快,把灭火器拿过来!”
这一声高喊犹如往热锅里倒了一桶油,人群瞬间炸锅了,喊的喊跑的跑,乱成一团。
梁导被这个事故气得不行,他这个人素来追求完美,所以像这场戏那样的镜头,道具都是力求真实,尽量不用到后期,可相对的,他们剧组的安全检查都是按最严格标准来的,他从业二十多年,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但再气也不能现在发火,梁导吸了口气,举起扩音喇叭就指挥现场的人撤离。
因为这一场是地宫戏,司雨所在的位置是房间最里面,人群一乱,她这个位置就很难挤出去,几个呼吸间,她就感受到逼近过来的热焰,整个房间都是易燃物,火势立刻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也就是在这时,司雨才发现她的裙摆处也沾上了油滴,不知是不是刚才许清宛泼得太用力溅上的。剧组准备的道具一向比较安全,可是这一桶泼到地上的油却燃得很快,司雨敢肯定,要是有一个火星点溅到裙摆上,整条裙子瞬间就会燃起来。
于是她当机立断将外面那件沾了油的罩子脱掉,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洒了油的地方,往门外挤去。
整个剧组一时间大乱,几乎没有人留意到角落里的许清宛,她像是兴奋又像是紧张地攥紧拳头,急促地喘息着,眼中倒映着火光,她看着火势一路往司雨的方向烧,看着司雨狼狈地躲闪,眸光闪烁不定。
半小时前,许清宛路过存放道具的仓库,偶然间看见了一个陌生男人鬼鬼祟祟地与库管交头接耳,顿时生出了点疑心。许清宛从段茹兰那里学来了八面玲珑的手段,每进一个剧组都要给工作人员送东西,她非常肯定那个陌生人自己从未见过,梁导剧组管得严,基本杜绝了组外人员出入的可能,这个人又是怎么混进来的呢?
冥冥之中,许清宛仿佛预感到什么,因此她非但没有出声赶人,反而悄悄地藏匿起来,仔细偷听那两人的对话,因为距离不算近,她只模模糊糊听见“换道具”、“周司雨”还有“火灾”这几个关键词。
紧接着,库管便打开了上锁的仓库门,将那个陌生男人放了进去,那男人提着一桶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看起来很重,不到两分钟,他又折返出来,往库管手里塞了一沓钱。
“你伪装成有人撬了锁的样子,之后若是问起,你一律说不知道。”——许清宛最后听见那个男人这么说。
她大气不敢出,直到这两个人都离开,才慢慢地往后退,飞也似地逃离了这个地方。许清宛不笨,通过几个关键词,她已经能大概猜到,有人偷偷替换了拍戏的道具,而且换的应该是下场云梦烧地宫所用的食用油,而针对的人——则是周司雨。
有人想要暗害周司雨!
这种事情,她本来应该上报给导演,毕竟剧组出了事故会引起一连串连锁反应,但许清宛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就隐瞒了下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照样演戏,照样用上了那桶被掉包过的油,并且若无其事地,点了一把火。
她什么都没听到,道具不是她换的,想要害司雨的也不是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部就班在拍戏罢了,失火事故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许清宛这样告诉自己,仿佛就能催眠她忘掉仓库外偷窥到的一切似的,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许清宛瞥了眼被浓烟呛得不断咳嗽的司雨,她的体质比寻常人弱太多,屋里被浓烟笼罩,她几乎呼吸不上来,喉咙和胸腔处都疼得厉害,边咳边吐血,后来实在太疼了,她压根走不动路,只能扶着一旁的柱子弯着腰喘息。
四散奔逃的人群与过来帮忙救火的人混杂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顿时将半弯腰的司雨淹没,只有许清宛一直牢牢地盯着她,因此才能找到她的位置。
如果没有人发现司雨,她会不会出事?这个念头在许清宛脑海里闪过,接着就像是扎根了一般,再也抹不去了。
要害司雨的另有其人,如果她出了事,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许清宛眼中的火焰幽幽燃起,她咬了咬牙,趁没有人注意,挽起袖子将左手伸到烈火里,让小臂上烫出血痕来,接着忍痛抢过水桶,开始往里泼水,假装成一直都在忙碌救火的样子来。
而此刻的司雨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慢慢地靠着柱子滑落到地上,朦胧间,她能感觉到火焰包围了上来……
好疼啊……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混混沌沌地往黑暗坠下去,就在她几乎要失去知觉的下一秒,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一阵惊呼,好像有人正大声制止着什么,然而她听不真切,过了几秒,她感觉有人靠近了身边。
一股熟悉的檀木冷香将她整个人笼罩住,转瞬间驱散掉了周围的灼热气息。
紧接着,一双手将她从地上打横抱起,远离了地面,司雨感觉稍稍清醒了一些,她勉力睁开眼,抬眸向上看,陆五爷那张仿若画中人般的侧脸便映入眼帘。
他怎么会出现……不对,这里可是走火了,他怎么冲进来了?!
司雨下意识想问,喉咙却被烟熏得说不出话,仿佛心有预感,陆五爷低头扫了一眼,就看见怀里的小姑娘小脸苍白地望着自己,眼中全是恐惧。
再回想他刚冲进来时,这小姑娘蜷缩在地上,像个刺猬似的紧紧抱着自己,衣袖上全是血的模样,陆五爷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戾气。
“听话,闭上眼。”怕司雨被烟迷了眼睛,陆五爷干脆空出一只手盖在她的眼帘上,小姑娘明显害怕极了,眼皮一颤一颤的,长长的睫毛刮过他的掌心,像把小刷子。
在被盖住眼睛的前一秒,司雨的眼角余光似乎看见陆五爷身上的煞气更加浓厚了,几近化成实体一般,将他们两人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而更奇怪的是,满屋子的火焰在还未触碰到陆五爷的衣角,就被这强烈的煞气逼得不再寸进。
这算什么,人形防火墙吗?
不知是不是有人陪在身边的缘故,司雨心里的恐慌一点点褪去,她的手指无力地揪住陆五爷的衣服,甚至还漫无边际地腹诽一句,而在昏睡过去前,她最后的意识便是陆五爷那串蹭到她脸上的佛珠,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陆五爷从冲进去到抱着司雨走出来,只不过用了十几秒,虽然屋内火势很大,但他却毫发未伤,如果司雨还清醒着,一定会惊奇地看见他身上的煞气慢慢收拢了起来。
陆星洲是陪着他一起来的,司雨离开江城后,陆五爷不知怎么想的,后脚又追了过来,也幸好跟过来了,不然刚才若是司雨出了事……陆星洲离得最近,感受着陆五爷那可怕至极的戾气,他立刻条件反射地抖了抖。
多少年了,这位爷一直都在修身养性,从不轻易动怒,距离上一次他情绪如此外露,还是在他父母去世的时候吧?
陆星洲刚刚没来得及阻拦陆五爷冲进去,此时见他平安出来,才松了口气,然后看了眼被陆五爷牢牢护在怀里昏过去的司雨,陆星洲强忍住心底的畏惧,上前说:“五爷,我已经打点好了,这就带她去医院吧。”
陆五爷微眯起眼,缓缓地扫了一圈四周的人群,他的目光淬满寒意,冷得叫人心惊胆战,被他扫过的人全都不敢直视,许清宛藏在人群中,捂着自己故意烧伤的小臂,既心虚又害怕,双脚止不住地发抖。
会被发现吗?不,这一切都不是她谋划的,与她无关……
幸好陆五爷记挂着司雨的情况,并没有在这里耽搁时间,扫视一圈后便收回了目光,见状所有人都长舒了口气,在心里暗自揣摩这个男人是什么来路,气势怎么如此骇人,而且他跟司雨又是什么关系,竟然只身冲进去救人?
“星洲,给我好好查,一点都不许漏掉。”陆五爷抱着司雨踏上陆家的专车,明明语气平静,陆星洲却感觉到了正在酝酿的暴风雨,“查不出,你就永远不必回陆家了。”
陆星洲连忙答应下来。
吩咐完后,陆五爷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轻轻用指尖擦去她脸上沾染的黑灰,原来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眸子泛起浓浓杀意。
看来是他修身养性太久了,有些不自量力的人竟也敢把主意打到他的人头上!
……
司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进了医院,她想撑着身子起来,却全身虚软无力,身边守着的人被惊动,紧接着纪临的声音慌慌张张地传来:“姐你别动,我扶你起来,慢点慢点!”
纪临小心翼翼地将司雨扶起来,调整好床的高度,又在她后背多垫了个枕头,好让她靠得更舒服。
“姐,还好你没有大碍,医生说只是被烟呛到了,好好休养就行。”纪临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握住司雨的手,感受到她的脉搏后,才真的确定她没事了。天知道他赶回剧组,听说失火的事情,又听说自家姐姐昏迷被送去了医院,心脏都快吓停了。
要是他姐出事,那么,那么……
纪临不敢再往下想。
“我……”司雨刚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纪临连忙道:“医生说你熏到了嗓子,不过没事,很快就能恢复,就是最近不能说太多话。”
司雨迟疑地点点头,她四处看了看,这是一间十分豪华宽敞的单人病房,看起来花费就很昂贵,她还记得在自己快失去意识前,是陆五爷将她从火场抱了出来,那么把她送来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可是病房里只有纪临一人守着,陆五爷人呢?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人推开,司雨下意识抬头望去,却发现来人并非陆五爷,而是一脸肃穆的陆星洲,陆星洲进门就看见司雨已经清醒了,差点喜极而泣:“小祖宗,你可算醒了!你再睡下去,五爷不但要把我折腾死,还要把医院给拆了!”
天知道他去调查事故的时候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
司雨朝陆星洲身后望了望,依旧没发现那个人,有点失望地收回视线,假装不经意地问:“五爷呢?”
陆星洲回答:“哦,五爷去处理这事的元凶了。”犹豫了一会,陆星洲还是说道,“主使掉包道具的,是对五爷心怀恨意的一个没落世家的人,这些废物近不了五爷的身,不知从哪儿打听出来,说你是五爷的人,所以就谋划除掉你,间接打击到五爷。”
其实陆五爷派去司雨身边的人绝对不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这些人找不到机会,只有在剧组里,因为司雨不想自己搞特殊,没让五爷的人跟进去,所以这才被他们抓住了空隙,策划了这次事故。
司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她抿了抿唇,忽然想到事故发生前许清宛那似真似假的表演,多问了一句:“只是这些人策划的吗?”
陆星洲点点头:“对,都一网打尽了,全供出来了,他们以为停掉监控就查不出了么?白痴。”
难不成许清宛那边只是她的错觉?司雨相信陆家的能力,她问:“那些人会怎么样?”
陆星洲回答得轻描淡写,仿佛随手碾死一只蚂蚁般:“死了呗。”
不仅如此,可以预料到的是,那些主使者还会死得非常凄惨,那些人竟惹得陆五爷震怒,简直是不知死活,陆星洲现在想起陆五爷那副杀气腾腾、神挡杀神的可怖模样还觉得心颤。
司雨觉得这个话题她还是不要太深究的好,一旁安静听着的纪临只是紧握住她的手,司雨偏头去看他,这个大男孩一向都是意气风发的,很少有这么无助的时候,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因为能力有限,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争取不了,只能无力地站在一边祈祷上苍。
他没保护好姐姐……纪临近乎痛苦地闭上眼,手上很想用力抓紧司雨,但又怕弄疼她,于是极力克制住力道,克制得额上青筋暴起。
“姐,对不起……”纪临从未像现在这么后悔过,要是他当时在场就好了,要是他早点回来就好了,是不是自己姐姐就不会遭受到一点苦?
司雨愣了愣,却只是伸手覆在他宽厚的手掌上,无声地给予着安慰。
陆星洲靠在墙边看着他俩,笑了笑:“你们感情倒好。”
没等纪临出声,司雨就先开口,平静地说:“这是自然,阿临是我弟弟。”
这还是司雨第一次向外人承认他们的姐弟关系,纪临满是惊喜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姐……”
“我当然知道,否则你以为五爷会让这小子来看护你?”陆星洲摊了摊手,司雨的所有资料早就呈上去了,包括纪家以为是秘密的身世也一样,“这小子也是可以,五爷等你情况稳定了,怕你在医院太吵,休息不好就将你转来了这间陆家名下的疗养院,他竟然也找过来了,堵在门口,不让进就不肯离开,后来五爷看他心烦,就让他进来了。”
纪临不吭声,他满心沉浸在司雨亲口承认自己是她弟弟的喜悦里,拿了一个苹果就开始削,还削成了兔子形状,献宝似的递给了司雨。
陆星洲还在说:“之前那家医院,住进了你们剧组的人,现在媒体快把那儿围得水泄不通了,你不在,你那小助理已经被拉过去顶着了。”
陆星洲这话倒没半句虚言,梁导一行人此刻就在医院里,既要安置好受伤的人,又要应付媒体地毯式的轰炸,简直身心俱疲。
在一片混乱中,有个记者眼尖地瞅见刚处理好伤口走出来的许清宛,立刻杀出一条路冲过去,堵在了她面前:“许小姐,你手臂上的伤是这次失火事故造成的吗,可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许清宛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来问她,急急忙忙扯下袖子遮住狰狞的伤口,但她的动作慢了一拍,早就被记者拍了下来。
“没什么,我自己不小心而已,光顾着救火没留意,回过神来才知道痛……”许清宛很是勉强地笑了笑,“我也不太清楚内情,可能是工作人员不小心失误吧,还好大家都没事。”
她说着,偷偷掐了把伤口,鲜血立刻涌出,浸透了刚绑好的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