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已开防盗章/晋江文学城首发/防盗时间七十二小时/苏菱坐在榻上,吸了吸鼻子,眼眶都红了,愣是没哭。
扶莺道:“姑娘,想哭就哭吧。”
“爹说了必须嫁,我哭有什么用。”苏菱暗暗用力,手中的牙丝编织嵌染鸟宫扇眼瞧着变了形。
“叩、叩。”两下敲门声。
苏菱回头,只见某个男人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出现在她门口。
这人是她哥,才满京城的苏淮安。
“阿菱。”
苏淮安身着月白色长裾,手里拿了把折扇,端的是姿容清隽、玉树临风。要是不说人话,还以为是哪块羊脂白玉成了精,被神仙雕成了绝代风华的人形。
苏菱狠狠瞪他,前两天她在府里卖惨,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结果他苏淮安竟躲事躲到大理寺不回家,今天人模人样是要做甚?
谁家有这种哥哥?
苏淮安自顾自走进来,冲扶莺摆了摆手道:“你出去吧,我同她说。”
扶莺如蒙大赦,立即退下。
苏菱用鼻音哼了一声,“苏少卿不忙了?用功夫理我了?还记得家里有个妹妹?”
苏淮安坐到她身边,道:“阿菱,前两天我真是忙,好几个案子等着我去办,今日不用上值,不是立马来了?”
苏菱道:“你就是故意的。”
苏淮安往边上一靠,轻声道:“晋王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论样貌、京城谁能比不是上?多少名门贵女想嫁给他,怎么偏偏到你这儿,晋王府好像成了火坑呢?”
苏菱深吸一口气,道:“是你跟我说,将来嫁人要看品性,万不可被皮囊惑了心,这怎么说变就变了?”
苏淮安道:“那论武艺、论才能,晋王亦是不凡。”
苏菱低头看鞋尖,不再看他。
苏淮安倏然道:“得,这样,咱不嫁了,哥带你出京城?”
苏菱听着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跺了他一脚。
可一抬眼,竟发现苏淮安的眼里,多了几分认真,好似方才那话,不是玩笑。
她心里咯噔一声。
“阿菱,跟哥说实话,真那么不想嫁?”
流云遮阳,屋里忽然暗了几分。
苏菱同他四目相视,一字一句道:“是不是我嫁了他,以后镇国公府便算是站了队,一旦站了队,你和爹,就都得听他的?”
苏淮安提唇笑了一下,道:“阿菱,京中无人能真正独善其身,更遑论是兵权在握的镇国公府,这天下迟早要变,倘若他待你好,我苏景明自愿效忠于他。”
苏菱沉默半晌,长呼了一口气。
她忽然抬头看苏淮安,伸手,十分老练地拆了苏淮安头上的玉冠,并夺走了他手上的折扇。
这是苏大姑娘要出府的意思。
苏淮安的发丝散落在肩,整个人怔住,蹙眉道:“要我说,晋王肯娶你,知足吧,不然谁娶你?”
苏菱恍若未闻,又道:“哥,再给我五百两。”
苏淮安气笑了,“这时候就知道叫哥了?我那点微薄的俸禄,都被你抢去了,哪来的五百两?”
苏菱走到门口,回眸一笑,“苏少卿没钱,可世子爷有钱。”
苏淮安恨的牙根痒痒,手却不听使唤,把钱袋子扔了过去。
苏菱走进后院上房,从黄梨木四屉橱里翻出一身男子长裾,穿戴好,同扶莺道:“扶莺,随我出府。”
扶莺道:“姑娘这又要去哪?”
苏菱笑道:“去庆丰楼。”
马车踩着辚辚之声,朝庆丰楼驶去。
庆丰楼内沸反盈天、语笑喧阗,虞掌柜笑着招呼客人,忽一回首,瞧见一位好生俊俏的郎君。
苏菱走过去,道:“虞掌柜,我要见庄先生。”
虞掌柜点头,笑道:“郎君请随我来。”
苏菱上了三楼。
抬眸看着那黑底描金的匾额,默默念道:“知你前世事,懂你今生苦,解你来世迷。”
她想:别不是骗子吧。
门一开,门一阖,五百两,没了。
苏菱拿着手上的的字条,轻哼一声。
“姑娘。”扶莺小声道:“您要的消息买着了?”
苏菱恹恹地“嗯”了一声。
扶莺又道:“在哪?何时?”
苏菱道:“明日,就在这,二楼。”
好一个庄生。
端的事世外高人的姿态,做着一本万利的买卖。
她近来怎么这么倒霉,竟碰不上一个好人。
****************
翌日酉时。
春风习习,和暖温煦。
萧聿、陆则、翰林院学士楚正,晋王府幕僚杨堤,齐聚庆丰楼二楼。
楼下的丝竹悦耳声渐起,楚正道:“我听闻,陛下赐婚那日,何子宸去乘月楼买醉去了。”
说罢,楚正又道:“你说这何子宸竟也不嫌丢人,居然当夜酒楼里吟诗三首,念的全是苏家女。”
陆则微微皱眉,“楚正,说这些作甚。”
这时,一道身影悄然无息地飘过,落在隔断的屏风后。
杨堤看了一眼抿唇不语的晋王,心想:再薄情的男人,估计也不愿娶心里装着别人的女子。
便给萧聿倒了了一杯酒,打圆场道:“殿下此番与镇国公府结盟,成王和燕王怕是都要急了。”
楚正毫无眼色,继续叹气道:“能拉拢镇国公是好,可苏家女名声不佳,与何子宸牵扯不清,这终是个麻烦事。”
萧聿一饮而尽。
半垂着眼,把玩着手中小小的杯盏,晃了晃,忽而凉凉一笑,“麻烦又如何?苏景北又没有其他女儿。”
楚正又道:“左右侧妃之位还空着,不若殿下选两个喜欢的,和太后娘娘说一声?”
杨堤推了楚正一下,道:“你这是要殿下当着世人的面,去打苏大将军和苏淮安的脸?”
“是是是,是我思虑不周。”楚正挠了挠耳朵,道:“不纳侧妃,找两个扬州瘦马也行,燕环肥瘦,应有尽有。”
屏风后的身影一僵。
心像是灌了铅一样的往下跌。
大滴大滴的泪珠子坠到了扇子上。
心道:高门贵女又如何,还不是成了旁人夺权的一柄利剑吗?
这些人把她当什么?
既然如此嫌弃她,他又何必请旨娶她?
她也是一千一万个不想嫁他。
苏菱擦了眼泪,再不想听这些,直接转身离去。
萧聿看着楚正道:“楚七,以后在外面,还是少说这些。”
楚正一愣,道:“今儿看着成王和燕王吃瘪,我也是高兴过头了,殿下恕罪,是我失言了。”
酒过三巡,楚正和杨堤纷纷离开。
陆则低声感叹:“就楚正这个废物样,竟也能做到翰林院五品学士,皇后也真是厉害。”
萧聿又喝了一杯,醉意微醺,偏头往楼下瞧。
陆则也顺着他的目光看——
绫罗绸缎空中飘。
千娇百媚杨柳腰。
“不是吧,殿下喜欢这么细的腰?”
陆则见他没说话,不由提了下眉,“难不成......殿下真起了纳妾的心思?”
萧聿敛眸,道:“言清,我是娶妻,不是纳妾,再不喜欢,也会敬重她。”
陆则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须臾过后,萧聿又道:“她若是聪明,就别再与何子宸接触,我亦会好好待她。”
陆则又给他倒了一杯酒,道:“那我便等着喝殿下喜酒了。”
杯盏相撞,嗡的一声,萧聿和秦婈一同睁开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聿忽然翻身坐起。
他背对秦婈,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一般。
整整三年,她一次都未曾入过他的梦。
他想,她定是恨极了他,所以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机会都不给他。
可昨夜的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日她怎会出现在庆丰楼?
还哭了?
不止是庆丰楼,还有镇国公府......她还见了庄生?
皇帝游魂时,他背后的秦美人,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嘴唇都白了。
秦婈捂着心口,努力平复着心跳,狠狠掐了自己两把后,迅速下床,对萧聿道:“臣妾伺候陛下更衣。”
萧聿一把拽过玄色的龙纹锦袍,一言不发,推门而出。
“嘭”地一声。
昨晚没听到任何动静的盛公公早已枯萎,眼见陛下衣衫不整地走出来,还以为是秦美人触了圣怒,忙道,“陛下息怒!”
萧聿眸色晦暗不明,沉声道:“叫庄生在一个时辰内入宫。”
盛公公低声道:“陛下,庄先生之前不是说......”
萧聿打断了他的话,“传朕旨意,耽误一刻,朕便一把火把庆丰楼烧了。”
半个时辰后,庄生便出现在养心殿门口。
庄生行礼,“不知陛下唤草民来所谓何事?草民万分惶恐。”
萧聿喉结微动,冷声道:“永昌三十六年,你可曾在庆丰楼见过皇后?”
庄生一愣,“陛下怎会......”
萧聿不敢相信地蹙眉道:“你当真卖了朕的行踪?”
庄生立马跪下,一字一句道:“陛下息怒。”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当时的庄生与他毫无交情,卖他的消息也是情有可原。
他自然不会降怒于他,只是......
萧聿抬手摁了下眉心,深吸一口气道:“出去吧。”
庄生起身,退下。
延熙元年,八月十五,亥时一刻。
秋虫喃浓,乌云遮月。
嫡皇子诞生,本是大喜之事,可坤宁宫上上下下却无一丝喜气。
宫门紧闭,太监宫女噤若寒蝉,四周阒寂,犹如暴风雨前夕。
太医院院正常岺甫跪坐榻边,手指微颤,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鬓角滑落。
这一室的忐忑惶恐,皆因榻上那名女子——大周朝的皇后,苏菱。
隔着层层叠叠的缦纱,常岺甫颤着嗓子道:“再拿碗汤药来。”
宫女急忙道:“是。”
药汁过喉,苏菱的呼吸却越来越弱,她的瞳孔渐渐涣散,下意识呢喃,“父亲、兄长。”
话音甫落,众人的神色骤变。
世人皆知苏后出身高门,父亲是镇国公苏景北,兄长是大理寺少卿苏淮安,身份地位在这后宫无人能及。
只是如今,苏后的这两座靠山,已是大周朝最提不得的两个人。
很多事要从半年前说起——
新帝登基不足三个月,巳州边境便有齐军来犯,来势之汹,可谓是前所未有。苏大将军领兵出征,六万精兵绝尘而去。
然,一个月前,阆州总督快马来报,称大周六万将士被困密河,腹背受敌之际,苏景北竟进了敌军营帐,之后再无踪迹。
苏家战功赫赫,又有从龙之功,没有死证,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紧接着,便有人找出了苏家通敌叛国的罪证——镇国公府内,竟藏着一条修了十年之久的暗道。
循着线索,刑部、锦衣卫连夜查封京城数家妓院、酒楼、茶馆,捉拿细作百余人,这里面很多家店面,都与苏家有关。
以上种种,便是死证。
镇国大将军通敌叛国,满朝哗然,坊间耄耋老太得知自家儿孙战死沙场,再回不来,便一头撞死在了镇国公府门前。
一时间,整个京城怨声滔天。
为平民心,劭熙帝萧聿御驾亲征。
大周百年基业能否得以延续,一切尚未可知。
药灌进去多少,苏菱吐出来多少,常岺甫额头的汗如更漏一般滴答作响,他缓缓转过身,反复斟酌后才道:“启禀太后,皇后娘娘近来思虑过重,劳神伤身过度导致早产,这一连折腾两日,眼下,眼下许是撑不住了……”
就在众人静默之时,宫女扶莺倏然抬头,对太后道:“奴婢有事启禀太后娘娘。”
太后坐在棕竹嵌玉的扶手椅上,拨弄佛珠的动作一顿,淡淡道:“你说。”
扶莺深吸一口气,朝女官徐尚仪看了一眼,道:“奴婢方才看到徐尚仪袖中藏了张带血的帕子,举止鬼祟可疑。”
被指认的徐尚仪突然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是谁指使你往我身上泼脏水的?”
太后敛了敛衣襟,神情严肃道:“你是说,徐尚仪手里的帕子有问题?”
“奴婢只是猜测,徐尚仪手中的血帕子,不是坤宁宫的。”扶莺道:“奴婢还请太后娘娘明察!请太后娘娘做主。”
苏菱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了,她用余光看了扶莺一眼。
傻子。
说出这样的话,与白送一条命有何不同?
这世间想要她这条命的人多了去了,没人能做她的主。
毕竟,通敌叛国是罪,身居高位是罪,诞下嫡子更是罪。
徐尚仪“噗通”一声跪下,大声道:“太后明鉴,奴婢绝对没藏过什么血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