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朝,一些不安分的声音传了出来。
“皇上出宫,这朝堂上的事儿堆积多日未曾有过答复,是不是应当由内阁大臣,票拟决定?”
“批红呢,内阁票拟,谁来批红?”
这样一群身穿着朝服的大臣们纷纷出口议论。
批红。
就是内阁大臣们议论出结果之后,皇上觉得对策可行,便会批准。
只是自天启朝以来,这件事儿向来是由魏公公干的,现在魏公公不在了,谁干?
众臣工纷乱站立在高高的龙椅之下,议论之声从未有过断绝。
朝堂顿时之间,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变得不可控制起来。
甚至暗地里,居然有着责备之声传出,意在指责朱由检出宫赈灾前没把事情给交代清楚。
可朱由检想要的,恰恰就是这样的结果。
“曹公公到——”
一声尖锐的鸭嗓传来,众臣工在一瞬之间便安静了下来。
九千岁那象征着权利的深红色蟒服,如今却恰到好处的穿在了曹化淳的身上。
头戴冠帽,腰系玉带,锦衣尊容,这是他这辈子权利的巅峰。
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从跟师王安后,相继遭遇魏阉打压,发配南京大狱待罪,受尽坎坷,现在终于扬眉吐气,坐到了那个有史以来太监所能坐到的最高的位置上。
身居高位,已是登峰造极,他尊容如神灵一般俯视着下方的众多臣工们,又一转身望着眼前这宽阔的皇位。
众多大臣们,无论阉党还是清流,望着眼前的曹化淳对皇位动心思,沉寂之下,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更有言官御史,这会儿就开始琢磨,杜撰该如何上奏弹劾这曹化淳有篡逆之心了。
曹化淳走到皇位前方,并未如愿以偿的坐上去。
因为他很快就理智的反应过来,现如今自个儿所有的权利,都来自于这个皇位的主人,所以他无论如何风光,都不能对眼前的皇位有半点儿坏心思。
“皇上有旨。”
“近日来,魏公体况愈下,年事已高,半生操劳,只为尽忠,今特此批许,调魏忠贤前往德陵监工,为先帝修陵。”
众臣皆哗然一片。
一些不知情的清流大臣们仿佛终于看到了倒阉的希望。
这,真乃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魏忠贤倒了,九千岁倒了。
一直以来压着他们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掀开了。
一时间,人皆高呼苍天有眼,阉党将灭,大明国运得以延续,朝廷风气得以肃清。
所有的事,仿佛都在朝着好的一方面发展。
可正所谓道是福祸相依,福到了,祸也到了。
小太监眼望着底下众位臣工一片幸灾乐祸,痛骂魏忠贤的模样,便觉得讽刺不已,却又继续开口说道:“即日起,着罪奴曹化淳至京城,担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一职,望能尽心尽力,为国效力,为君分忧。”
随话音落下,众臣再次陷入一片喧哗之中。
登时,便是只见得有臣工不满,不敢相信的问说,“这是真的?”
“圣旨在此,岂能有假?”
小太监说完这句话后,众臣面面相觑。
在短暂迟疑了片刻后,无数大臣们终是不敢过多盘问,无论是真是假,纷纷跪倒下来,行君臣之礼。
因为就算行错了礼,事后治的也是曹化淳的罪,而与他们这些正直的大臣们无关。
当然,是对着空空荡荡的龙椅,而不是在一旁站着的曹公公。
“诸位臣工,如今魏公公前去德陵督工,已经是从司礼监离职而去,现在司礼监和东厂,均由咱家管理。”
“我知道,九千岁魏忠贤在位期间,让你们受了不少的委屈,吃了不少的冤枉,咱家向来是和一些清流大臣有过交好,也和你们一样,受过魏阉陷害,对魏公公有着深仇大恨。”
“现今,咱家上了位,坐了九千岁以前的位置,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咱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替在坐的各位,出一口气。”
阉党们愕然失措。
以崔呈秀、吴淳夫为主的一众魏阉党羽,纷纷眼神诧异的望着眼前的曹化淳,昨日明明给他送了不少贵重的礼物,今日说出的这番话,却俨然是和清流文臣们那边站在了一队。
如此做人,实在不讲诚信。
他们当即便是又要开口大骂,可却且见这曹化淳再次开口,“但,咱家除了进司礼监担任秉笔太监,提督东厂以外,还接过了魏忠贤募捐会的差事。”
“所以,自今日始,募捐会一事,也将由咱家代理魏忠贤进行处理。”
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刘鸿训作为中立官员之表率当即开口请命道,“魏阉当政,百官募捐,实乃祸国殃民之举,理应抵制,怎奈皇上不听劝告,反受魏阉蛊惑,残害忠良,打压臣工,崇信阉党,并大力推行募捐,以致朝纲混乱,大小官员皆附逆阉党,不敢直言。”
“现今,国乃多事之秋,东北建奴,西北大旱,遍地流民,各地军队哗变催饷,朝中却有魏阉当政,忠良报国之士不得重用,小人横行,奸党肆虐,由此,朝廷内臣将不臣,朝廷外,国将不国哪!”
语重心长的说完此番话语,刘鸿训一脸忧国忧民的表情,退了下去。
阉党们心虚胆寒,不敢妄发一言,却慌乱不堪的窃窃私语,东张西望,却是有苦难言,一腔怒意,无地泄愤。
只得是赞叹一声这亲近东林的刘鸿训好生不要脸了,居然趁着魏公公不在的时候栽赃陷害,将现今外头的天灾人祸兵乱一骨碌全都怪到了他们这些阉党的身上。
曹化淳并未因为他所说的话有丝毫感动,即便这家伙是中立的,可他打心底便明白,所谓的中立官员,也有附着东林党那边儿的心思。
毕竟东林党的身后是江南豪门大家族集团,主张实用改革的思想,更可以为崇信者带来较好的名声。
曹化淳眼神依旧冰冷不堪,望着眼前朝堂上的众人默默开口,“诸位臣工们的委屈和心中的不甘,咱家和你们一样,有着深刻的体会。”
“这些账,咱们可以慢慢算起,不必急于一时,过于直接,便会引来皇上的反感,遭到打压,也是难免的事情。”
“所以自今日起,无论几品臣工,对魏阉举止若有不满,尽可上疏奏报,咱家一定将这些事情,一字不漏的上交给皇上,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