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默然点头。
“不是隔壁也差不多”
“今天来借一勺米，明天来借一瓶油，只说借不说还，好端端的一家子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做工”
“人人都在家里混吃等死，懒得要命，在床上躺了一天又一天”
林夕梦脸色拉下。
“说起来，当初去北疆我也见过这个族叔，当时怎么没发现是这样的人？”
孟氏摇头不说话。
林夕梦想想也对，那样的环境，自己就是個救命稻草，谁会想不开要得罪自己的救命稻草呢？
“罢了，那就请进来吧，好歹也算个长辈”
话音未落，外边吵吵声已经传进来，青青气急败坏进来禀报，说有人乱闯进来，还嚷嚷着不让进就死给大家看。
“那就是呢，里边的是我的侄孙女，就是当了皇上的娘娘也是我的晚辈呢，总不能跟我个一大把年纪的人摆娘娘的谱”
“我这就进来了么，侄孙女，族爷爷来给你请安来了”
说话的人嚷嚷着进来，穿着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大衣裳，弓着腰背着手，一步又一步摇摆着进来，嘴里还吐着烟圈儿，背后一管儿烟袋提溜来提溜去。
妥妥的乡下土财主的模样。
林夕梦白眼一翻，忙摆出个标准的微笑起身。
“这不是二爷爷？您身子可还好？可请进，青青赶紧找座位”
林布善听得眉开眼笑，舒舒坦坦在椅子上坐下。
美滋滋又吐了口烟圈，笑眯眯看着林夕梦不住点头。
“漂亮，真漂亮，一转眼梦丫头都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穿尿布时我抱着你，你还尿了我一裤子呢”
林布善粗鲁大笑。
林夕梦掩唇温婉一笑说都忘了，还是二爷爷记性好。
说是族叔，论资排辈比孟氏大一辈，比林夕梦大两辈，的确是爷爷辈的人。
可林夕梦正经亲爷爷早就作古，与这个族爷爷当真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不过是逢场作戏，谁又不会呢。
家族和睦的大戏演过，林布善终于把目光落在那一车赏赐上。
“我说梦丫头，你这回来给爷爷带什么东西了？哎呀我那什么都没了，房子也不好，手里没一分银子，瞧瞧你弟弟妹妹，一个两个面黄肌瘦的”
“想当年你二爷爷我也是前途无量，谁曾想遇到这么一桩案子，生生把家都毁了，瞧瞧他们……”
“二爷爷恐怕错了”，林夕梦笑着舒展裙子。
“株连九族是皇上的旨意，我父亲也是被人陷害，这些事都不是他的错”
“二爷爷这般日日抱怨，是不想当林家人还是怨先帝爷下手太狠了？”
前者是不孝，后者是不忠。
哪个大高帽子都能让林布善好好喝一壶，他当然不敢接。
“这丫头怎么说话呢，二爷爷我也没说什么，我只是来问一句，我只是……”
他语无伦次了，他开始慌了。
林夕梦起身乘胜追击。
“我母亲不是一直在接济你们吗？我的私藏银子只留了五十两，剩下的九百多两全都给了你们，平时也没少来借东借西的”
“我们从没让你们还过，怎么现在又赖上我们了，据我所知，我母亲并不欠你什么”
林布善又慌了，多年不见这丫头居然这么伶牙俐齿。
他气急败坏跺了儿子一脚，又踹了孙子孙女一把。
“没用的东西，说句话都不会，一个两个都哑巴了？没有老子你们全都得喝西北风去”
那个儿子被踹倒，捂着屁股开始哭，说早上没吃饱。
“只有半只鸡喝六只馒头，还不够我塞牙缝，昨天上午找小翠都银子都花光，昨天下午小翠把我赶出来，我已经两顿没吃饱”
孙子抹了把鼻涕开始哭。
孙女瘦得成豆芽菜，哭都哭不出眼泪，只干咳嗽。
这就是他们一家所有的人，他家的儿媳妇早就死在北疆。
“呦，六只馒头都没吃饱，还要去找小翠，二爷爷，您家儿子还是有钱呐”
林布善恨铁不成钢又是一脚。
胖儿子刚爬起来又倒下去，一头磕到地砖上瞬间青紫一块。
“莪说的都是真的，还不够穷吗？小翠说什么时候拿银子过去再见我，我没有小翠我怎么活？你个老东西说，我拿什么活？”
林布善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干脆捂着儿子的嘴自己说。
“是，你们是给了些银子，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我们一家老小什么情况你们也看见了，也看够了”
“怎么样，现在都满意了？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我该怎么办？”
林布善终于露出嘴脸，如果不是青青护着他都要冲到林夕梦面前。
孟氏还是护犊子，激动地冲过去。
“这和我闺女什么关系，你不要乱说，我闺女也不欠你们的，她在宫里够苦的了”
所有人都无法想象，一个小小的孩子是怎么从一个小侍妾到如今正三品嫔娘娘的位分。
她还是个罪臣之女。
她究竟付出了多少才会有现在的地位？
“我早就打听过了，皇上不是个长情的人，一会儿喜欢这个一会儿喜欢那个，宫里宫外风流的名声都传遍了”
“可怜我的女儿在那等水深火热之地经历了什么？”
孟氏激动得想打人，手里拿着花瓶一下又一下想砸到林布善头上，都被拦下。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编排我女儿的不是？”
林布善眼珠子都被骂红了，鼓起腮帮子无话可说。
孟氏继续骂。
“这些东西全都是我女儿的命换来的，你想都别想，你个老东西一天天不务正业，林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林正潇扶着母亲轻轻扶着她的背。
他一句话没说，只看了看门外武器架上的红缨长枪，薄唇抿了又抿，显然也忍得十分辛苦。
林布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干脆拉着年幼的孙子孙女跑出去到大街上，坐在门口。
“来人呐都来看看呐，有人仗势欺人了”
“我一个长辈，还要给小辈的下跪，天地良心啊这些人脸都不要啦”
“救命啊杀人啦”
哭声引来不少百姓，大家越围越多。
仿佛谁的声音大谁就先入为主，大家开始对这户人家指指点点。
“嗨，原来还以为是贵人降临，多好的人家，原来人品也不怎么样，发达了就不认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