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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英雄会(8)(1 / 1)

明月山庄的人走后,村子里小孩疯耍了两天,不仅像模像样地选了个武林盟主,连盟主夫人都选出来了。如果不是一帮跑龙套的小崽子们疯狂反对,只怕连盟主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都得依次现身。然而尘埃落定之后孩崽子们忽觉空虚,尤以君子李郑恍张小花为甚。君子李的蝈蝈大将军一个没注意成了鸡群的食材,张小花溜光水滑的蜈蚣辫毛糙松散了也舍不得解开,抱着木头剑提议,“我们去找大哥哥呀!”

郑恍高举双手附议:“好啊好啊!”

三个小孩一拍即合,因为到五行山庄颇有段距离,妞妞太小,就瞒了她和其他孩子出发了。虽然人矮腿短,很费了些时间和力气,终归是到了山庄入口。

把手入口的人由四个变成六个,并且都面目陌生。君子李上去打招呼:“叔叔们好,我们要找司徒哥哥和蒋叔叔?”

郑恍补充:“他们是明月山庄的人。”

一人眉头紧皱:“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小孩不能进!”

张小花慌了神:“前几天我们还进去了。叔叔你好好看看,是不是见过我们!”

这人不耐烦:“说了不能进,走走走!”

他人高块头大脾气暴躁,小孩都被明月山庄的人哄惯了,张小花吓得一哆嗦,大眼睛登时汪了两泡泪,君子李跳出来指责:“不许欺负小姑娘!”

守卫甚为憋屈,他什么都没干好吗?长得凶就是吃亏,大人小孩都不待见!

另几人离得稍远,一个人走过来半弯下身,拿块帕子给张小花揩眼泪,笑容亲善:“那个大个子是为你们好,里头有好几个坏人,现在不安全。明月山庄是吧,我回头会告诉他们,你们来过了。”

君子李不服:“司徒哥哥和蒋叔叔都很厉害!”

张小花抬起朦胧的泪眼:“大哥哥也厉害!”

张小花在三人当中最为瘦弱,路上还跌了一跤,新上身的粉红褂子剐破了,可怜兮兮的。对方耐心地道:“那么等司徒哥哥和蒋叔叔打跑了坏人,你们再来好不好?”

张小花抿起嘴,抬头看看面目沮丧的另外两只,勉强挤出笑容:“这样啊,那只好下次……”眼睛骤然睁大,跳着脚挥着胳膊欢天喜地:“大哥哥!大哥哥!”

有人迎面而来,边走边解开灰扑扑的白罩衫,团了团丢到树丛里,闻声抬头,愕然继而微笑,快走几步俯下身双臂一张,张小花啊啊啊尖叫着一头扑进他怀里。

方才安抚的那个守卫直起腰身,想了想,对其他人道:“应该是明月山庄的人,我听蒋复叫他常宁。”

君子李和郑恍也撒着欢奔过去,一左一右拉着常宁腰间的衣裳,两张小嘴叭叭叭疯狂输出:“司徒哥哥呢?蒋叔叔呢?丹南哥哥呢?听说有坏人,大家都好吗?你们那么厉害一定打得过!常宁哥哥我们都可想你们了……”

常宁一手抱着张小花,往俩小孩脑袋瓜上各凿了个爆栗:“注意安全,不要乱跑。我们一起下山,路上慢慢说。”

君子李和郑恍笑的见眉不见眼,立马前头带路,跟张小花三个人异口同声:“一起一起!”

童音脆亮,又是合声,百步外都清清楚楚,有人扬声跟上:“下山的等等,这还有一个!”

有个少女拉着个少年疾步而来,两张脸一丑一美交相辉映。

君子李:“这个姐姐我见过的。”

郑恍:“嗯嗯。她有一只会飞的猫。”

张小花:“小哥哥换人了,这个也好看。”

年轻男女手拉手本来会让人觉得暧昧旖旎,可这一对过于堂堂正正,丑女拖拽美男的架势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车夫和倔驴,嗅不到半点桃花气息,一看就是主仆情兄弟义。段清池除了周景兴没跟别人拉过手,然而不觉羞涩只觉焦躁,皱着眉黑着脸气压很低,“我堂堂一个大男人,不懂武艺也不会拖了你的后腿,有什么可怕的?”

少女嗤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腿比我细腰比我瘦、动不动就咳死过去的大男人?”

段清池嘴硬:“你不见得比我强多少……”对方也不出声,手一松腰一弯,俩胳膊一条揽住他脊背一条揽住他腿弯,屏息发力一挺身,现场演示了一个标准公主抱。

抱人的少女脸不红气不喘举重若轻,甚至抬手掂了一掂。被抱的少年惊恐万状,肩头垂落的顺滑长发都要一根根炸开。

几个守卫和小孩:哦嚯!

常宁拳头虚虚抵在唇边,作势咳了一声,掩住弯起的嘴角。

段清池火烧火燎地落了地,红着脸磨牙:“说话就说话,少动手动脚!”

少女无所谓地一摊手:“像你这样无力自保的战五渣,如果碰上原丰那种变态,被人一根手指就捻死了,老老实实留着条命不好吗?”

眼珠骨碌碌转动,从君子李和郑恍身上一掠而过,瞥过张小花的蜈蚣辫时一怔,瞬间从张小花脸上移到常宁脸上,在身边人的胳膊上猛地拧了一把。

段清池惨叫着疯狂甩手:“疼疼疼!”

少女按捺不住狂喜:“哎呀呀不是做梦!”

上前掐着张小花腋窝往君子李郑恍那头一丢,自己一跃扑过去牢牢抱住常宁,疯狂地左蹭右蹭,犹如一只发癫的野狗:“啊啊啊我想死你了!”

张小花一脸懵逼地栽在君子李身上,差点崴了脚,幸好郑恍拉了一把,她呆呆仰看被抱的常宁,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出来。

守卫们被这一系列骚操作惊呆了,段清池抽着冷气挽起袖子,胳膊上一大块青紫印子还掺着血丝,一边揉一边愤愤然:“姑娘家家的不知检点,总是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还欺负人小丫头!”

少女一阵风似的跑来,简单粗暴地在张小花泪汪汪的脸上擦了两把,极其不走心地劝了句“别哭别哭,姐姐给你糖吃……”浑身上下就摸出一把瓜子壳,顺手往小姑娘手里一塞。

张小花哭得更大声。

常宁笑着摇头,手臂一伸抱起小丫头,张小花抽噎着把脑袋埋在他肩膀上,不肯再多给少女一个眼神。

少女翻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生的……”

段清池插嘴:“不是吗?”

少女嘿嘿一笑:“从遗传的角度来说,一定会颜值逆天,亮瞎我们的狗眼!”

段清池:……

新抱的大腿特立独行画风奇特,对别人和自己都缺乏做人的尊重。

君子李刚才几乎被张小花撞个马趴,现在还觉得上半身隐隐作痛,跳出来表示不服:“张小花村里最好看!”

郑恍小声反驳:“不对,孙豆豆最好看,眼睛大皮肤白,你还说长大一定娶她做老婆!”

君子李的嗓门顿时低下去,既不肯昧着良心贬低臆想中的未来老婆又不肯栽了己方面子,脑袋一昂转移火力:“跟这个姐姐比,张小花就是天上的星星沙子里的珍珠!”

郑恍表示赞同,并且对某人发出灵魂拷问:“为什么姐姐这个样子,一起的小哥哥们都那么俊?”

众守卫:……

段清池:……

这个“们”就很灵性。

连张小花都好奇扭过泪痕未干的脸,隐约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

少女摸着浑圆的下巴颏想了想,一脸认真诚恳:“大概因为我虽然丑,但是有一颗发光发热、千金不换、善良美好的心,像磁石一样吸引了那些品质美好的人!”

仨小孩:……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众守卫:……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少女则十分坦然,笑呵呵地挽着常宁对段清池道:“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这是……”

她顿了下,侧过眼,目光询问。

君子李再度跳出来犀利指出:“你是不是不知道常宁哥哥叫什么?常宁哥哥,她是不是想讹你?”

少女啧啧:“小屁孩戏还挺多!”

君子李怒了:“丑八怪!别以为常宁哥哥失忆了你就能占他便宜!”

“失忆?”

少女目光闪动,抬眼问常宁,“我是谁?”

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然而这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样,仿佛华丽浮夸的矫饰被剥开,深郁暗沉底色惊鸿一瞥。

段清池身子骨差但脑子不差,而且跟在周景兴身边多年,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没见过?并不觉得方才一霎那的心悸只是个错觉。

常宁任凭她蹭也任凭她挽,含笑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少女这张面皮他隐有印象,不止这张,好像还有一张满是麻子的,其他的则毫无记忆,除了自己脸上这个。

中州有异士,擅制面具,轻薄柔韧质感如真人肌肤,堪称一绝。他貌似曾经持有数张,几乎都送了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位。

“你是谁?”

他反问。

少女笑容一收,两指压在他手腕切了切脉,又将头贴在他胸前,在他后心轻轻叩了叩,侧耳倾听。

段清池想起那碗乌黑苦涩的药汤,说来也怪,喝了之后肺腑滞涩之感大轻,连带气管喉舌都舒服许多。又想起那个妍秀少年,再看看面前的常宁,五官平平然而气质气场非比寻常。

莫非他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抱了一条了不得的大腿?

少女直起腰身,面上不显端倪,“神疲乏力,气血两虚,没什么要紧。我是潇潇。”

瞬间恢复了之前嘻嘻哈哈的轻佻嘴脸,斜眼睨着张小花头顶,“你也只给我扎过一次蜈蚣辫。”

常宁下意识摸摸她的头,动作流畅姿态稔熟,仿佛曾做过无数次。潇潇扬脸笑成一朵金灿灿的葵花,自内而外迸发的喜悦将外貌的粗陋都淡化了。

张小花怔怔地咬袖子,直觉到自己花样翻新的小辫子和大哥哥的溺爱恐怕从此成为绝唱,呜咽一声,把常宁搂得更紧。

守卫们被迫旁观波澜起伏的小剧场,总算能抽冷子打听:“山上什么情况?颜公子胜了吗?”

哄劝张小花那人直接问常宁:“你要下山?少庄主和蒋复他们呢?”

本来应该有专门人员往返递送消息,但这几个时辰硬是无人出现,守卫们抓心挠肝,恨不能原地土遁去看现场。

司徒明月心思缜密,卫辛眼光锐利,常宁引开原丰时就知瞒不住,不想多费唇舌,索性一走了之,闻言欲答,忽然和潇潇一起抬眼。

群山与天际相接处,乌黑一点盘旋消逝。竹哨声起,清亮悠长,连绵渐息。

一守卫变色道:“鸽哨!这里怎么会有鸽哨?”

鸽哨本应响在边关要塞,伴着寥廓天地漫漫尘沙,金戈铁马甲胄铿锵,角声苍凉,鼓声催命。

君子李正无聊地拿根木棍戳蚂蚁,身上猛地一重,险些又被撞个马趴。郑恍一回生二回熟,瘪着嘴拽住张小花的粉红小花褂。

段清池下意识后退两步,一块元宝砸得胸口发疼,被人掐着两条胳膊转了半个圈,朝着山下方向作势一推:“先带几个小孩下山,我稍后找你。”

—— —— ——

岳白岳长剑压住伊蓝刃,青锋三尺,寸寸寒光,薄情的嘴角一挑,凉凉道:“给你变个戏法。”

原本堪堪触及衣裳的三尺剑凭空长了五寸,噗地刺入颜玫瑰腋下。

傅麟拔步飞扑,原丰将长鞭腰间一缠,左手剑起。谢嘉禾和卓英彻视线相交,两双眼皆是平静无波。

颜玫瑰瞳孔缩紧,面上不动声色,淡然道:“剑中剑算什么戏法。”

不退反进,几乎贴住岳白岳胸膛,多出的半截剑刃更薄更利,擦过肋骨末端穿透皮肉,窄窄一隙,一时竟没有鲜血流出,稍倾才一丝丝一线线、连绵不断晕染开来。傅麟和原丰正斗得难分难解,这一刻宽肩乍背距他不足数尺,颜玫瑰轻车熟路地自他腰间摸出一枝袖箭,反手往岳白岳腰侧捅进去。

卓英彻瞧得分明,眉间微皱,谢嘉禾鼓手称赞:“果然默契。”

岳白岳闪避得快,那枝箭扎进寸余,豁出一条血口。

傅麟百忙中冷眼一瞥,示意原丰:“你老大流血了。”

原丰难掩讶色,从来只有岳白岳要人命的份儿,别人何曾能动过他一根毫毛?然而下一刻喉结滑动,好奇心作祟,几乎要扒到受伤的两人身上舔几口,物以稀为贵,老大和颜玫瑰的味道他从未尝过。即刻又按捺下去,时机地点都不对,他喜欢高难度新口味,但绝不会犯傻作死。

傅麟曾经的身份使然,也曾周旋于皇宫内院高官显贵,几乎在原丰脸色变幻的刹那就明白他在想什么,心说这矮子莫不是个吸血蝙蝠转世投胎?怎么见谁都蠢蠢欲动地想咬两口?

颜玫瑰拈了拈染血的袖箭,暗暗一叹,方才那箭往下会捅得更快更深,然而不过是皮肉伤。往上则靠近各种脏器,小白说过,肺腑内脏受创治疗起来要复杂棘手几倍,功亏一篑,当真可惜则个。

台下惊呼、嘘声,以及满腹遗憾的一叹叠成浪潮。人人看到他挨了一剑,更看到对方挨了一箭,虽然并不致命,却切切实实把岳白岳拉下了神坛,证明了他虽然强悍,终究是肉体凡胎,也会受伤流血,并非无懈可击。

清脆鸽哨声响,岳白岳披风一撩原地消失,卓英彻紧随其后,原丰慢了一步,被紧盯的傅麟飞刀划破脸颊,他习惯性地顺手抹一滴血入口尝了尝,顿时“呸”了一声连啐几口,嫌弃之色溢于其表,而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居然丝毫没影响他落跑的速度。

傅麟抖了抖腕,昔日飞刀夺命的暗卫统领居然失了手,祸害遗千年,弄死原丰显然不大容易。他脱下外袍披在颜玫瑰身上,后者内衣浅绯外衫深红,跟血色浑然一体,几乎察觉不到异常,此时血迹慢慢洇湿淡青布料,透出鲜艳触目的颜色。

颜玫瑰撩起一块衣襟拭净袖箭,插入傅麟腰间箭囊,见他眸光暗沉,伸手把他嘴角往两边一提,失笑道:“只是一点皮肉伤,用不着这副表情。”

傅麟潦草一笑,不予置评,皱眉道:“鸽哨基本为军队所用,诸如警示发令,训练兵士护卫,小规模巷战伏击等。我听说云香魂养了一只鹦鹉,倒从不知道他还驯养信鸽。”

谢嘉禾作了个手势,示意潜伏在角落的锦衣卫集合,淡淡道:“不是他,是云刑。”

迎着两人目光,浅浅一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玉门关即将开战,圣上下旨命慕容白率军出征。你们最好想想办法,看如何才能保住他!”

—— —— ——

南宫霖抱着手臂,嘴角下撇,一条长腿在地上点啊点,忍不住蹭蹭宋云:“这些丫头怎的如此不矜持?跟没见过男人似的!”

另一侧的司徒明月轻咳一声道:“这么美又这么强的男人的确没见过。”

宋云斜过眼:“这么美又这么强的男人谁不爱!”

南宫霖宁可打脸也要力证自己不是个断袖:“我不爱!”

宋云冷哼:“我不信!”

南宫霖:……

明月山庄众人:……

颜玫瑰甫一下台就陷入年轻妹子们的包围圈,清纯的高冷的、娇憨的妖艳的,桃红柳绿百鸟朝凤,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往怀里扑的往肩上靠的拉手扯袖子的,一浪未平一浪起,幸亏傅麟个高腿长护得严实。

跟趋之若鹜的这群相反,也有人间清醒的冷眼旁观,偶尔三两扎堆咬耳朵的,说的是“也不瞧瞧自己有几分本事,能不能驾驭得了!”

“太好了跟我争大宋的人又少了!”

“还有明月少庄主!”

“还有南宫少主!”

“算了你省省吧,听说南宫少主是个断袖!”

“什么?南宫少主是个断袖?”

明黄罗裙的少女掩口惊呼,脸颊还带点婴儿肥,嫩生生水灵灵似一朵初绽的芙蓉。她下意识左右看看,好在树下只有她们几个姐妹,貌似没有惊动其他人。

那人昨日还跟她搭了几句话,锦衣玉带风流闲雅,含情脉脉的一双眼,望过来的时候让人心头鹿撞。

可惜明月山庄距离不远,司徒明月几个又五感过人,听得一清二楚。南宫霖怅然若失,他几乎第一眼就看上了那个叫柳静簧的小姑娘,清清甜甜水蜜桃似的诱人,他还没来得及下手!

宋云嘲笑:“断袖霖!”

南宫霖绿着脸,伸出一条胳膊牢牢扣住他肩膀,上翻的眼珠子透着十足的恶意:“呵呵!一个人断个屁的袖!人人都知道你我关系最好!”

宋云的脸也绿了。

五大掌门长老携弟子在圈外相顾苦笑,古华暴躁道:“各门派帮众,都好生约束弟子!”

明净影影绰绰觉得圈子里有几个背影眼熟,对身旁边大弟子努嘴示意,秋妍装没看见,被师父怒目一瞪,无奈道:“师父,那几个都是俗家弟子,年纪还小呢。何况颜公子堪为我辈楷模,心生爱慕也理所当然。”

明净寡情薄性年少出家,对座下弟子却颇为纵容,并不强求她们剃度,以至于峨眉亦僧亦俗,组成颇为自由。大弟子秋妍是个冷美人,据说某门派嫡传弟子为她外表所惑,邀其共进晚餐,被秋师姐两坛竹叶青灌到桌子底下不说,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扛出酒馆。半醉半醒的某弟子被对方的酒量和力气惊呆了,神志清明之后当即去找秋美人——拜把子,是的你没看错,是拜把子不是求姻亲,被师妹们联手轰出山门。

义愤填膺的众师妹:开什么玩笑!我们如花似玉的大师姐缺拜把子兄弟?她是缺男人!要酒量比她好力气比她大功夫比她强,那厮就没一样合格!

这些年少慕艾的江湖儿女们走南闯北,大多泼辣耿直,跟小门小户或高门大户怯生生羞答答的女儿家迥然不同,被同门师兄师姐拖出包围圈也不以为意,仍然恋恋不舍暗送秋波。

等一干青葱似的丫头片子们作鸟兽散,五大派掌门跟颜玫瑰闲话,一旁端坐的周景兴才款款起身,大红裙裾翻飞如浪,递给傅麟两颗药丸,唇绽樱颗榴齿含香:“月前才得的大还丹,借花献佛,颜公子不要客气。”

周帮主是朵浓香蔷薇,一身荆棘不知刺中多少男人们的心,终于有一天也被别人刺中了。

大还丹出自滇藏之地,愈创生肌有奇效,一向可遇而不可求。傅麟给颜玫瑰包扎伤口,本要婉拒,闻言伸手接过,剥开外面裹纸,就手塞到颜玫瑰嘴里,待他咀嚼咽下,立即送了两颗蜜饯入口,压一压药味。

慧聪天元忍俊不禁,明净叹为观止,古华浓眉打结,年遂斯捻着发梢小卷两眼冒光,周景兴连连称赞:“还是傅公子体贴。”

她身后赵远铁塔似的身段,黑黝黝脸膛板成一块,分不出是什么表情。

浣花苑姐妹齐心把小师妹推出去,有丝含羞带怯送上一杯水:“公子顺一顺。”

周景兴责备地瞥一眼赵远,男人就是粗心大意糙汉子,药都带来了,怎么不记得带水?

赵远眼皮抽抽,是男人一口就把药吞了,要什么蜜饯要什么水?又不是一阵风就倒吹口气就化的金枝玉叶!

然而傅麟习以为常,颜玫瑰安之如素,众人先是微诧继而满脸理所当然。赵远指甲抠了抠手心,郑重想了想,觉得就凭这副人间绝色,怎么捧怎么宠都要得,哪怕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男人!

慧聪招手把司徒明月几人叫来,说的是“你们年轻人多亲近亲近”,顾寒自觉跟上,对着南宫霖探究的眼神提了提嘴角。这人生得面冷,一笑却似春雪初融,不再那么难以接近。

颜玫瑰杯子在手,水未入口,一只乌漆漆的鸟扑扇着翅膀呀呀叫着从空中飞过,簌簌抖落一阵尘灰。落在满眼星光的有丝仰着的脸、周景兴乌云堆翠的发、顾寒雪白衣衫覆着的肩,和傅麟刚刚接过的水杯里。

颜玫瑰一哂。明明是只八哥,偏要装乌鸦。

傅麟和他对了一眼,将杯子转给身侧的秦浮生,秦浮生会意,面上带笑道:“稍等,待我换些水。”

对周围人点头示意,退了出去。

众人皆未在意。司徒明月目光由近及远,树下柳静簧几个姑娘不见踪影,一高一矮站了两个人,肩并着肩,意态亲近。蒋复不在,卫辛就站在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附耳悄声:“是常宁。”

明月山庄众弟子中卫辛功夫几乎垫底,然而记忆力一流,大街上走马观花一遭,回头能历数经过的各摊位小贩,酒馆茶苑、相错而过的男男女女。当然他并非因为这一技之长才能跟着众人跟着出门游历,纯粹因为除蒋复丹南外,他和少庄主关系最好。

司徒明月微不可见点了点头,低声问:“旁边那个?”

卫辛茫然:“她不是有只黑猫?”

粗眉小眼大饼脸,脸皮蜡黄带斑,能被在场任一个妹子秒成渣渣,分明前几日在街上见过,卫辛不信少庄主不认得。

然而下一刻他眉头越皱越紧,迟疑道:“蒋哥说她是易容或者……这身材体态……”激动地一握拳,“这不就是拿了你定情信物的那个卫珈兰?老何说她长得丑想得美……”

背后老何迷惑不解,然而习惯性搭茬:“癞蛤蟆想抱天鹅腿!”

卫辛:“噗哈哈!”

遥想当初司徒明月第一次偷偷出门,青涩腼腆,比大小姐司徒柏霜更像个大小姐,去洛阳随园看牡丹和四五个师兄弟走散,险些丢了老夫人生前送他的一块玉佩,还把老庄主给的琥珀手串送了人。

蒋复等人时常肉疼,那手串品质极好,如果不是老庄主声明是给未来儿媳的,柏霜大小姐还一直惦记着呢。

卫辛用力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拉着老何就跑了。

司徒明月:……

他明白什么了?

—— —— ——

自以为揣摩到小公子心思的卫辛直奔目标,先招呼熟人:“常宁兄。”

再恭敬施礼:“少夫人!”

和常宁聊得正欢的潇潇:……

她反手指着自己鼻尖,满脸懵逼,如假包换。

卫辛十分亲热:“我也姓卫,跟少夫人还是本家!”

潇潇悻悻收回手指头,换张脸皮还是被看穿了,明月山庄果然不简单。

卫辛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琥珀手串的来龙去脉,着重指出其中所寄托的重要意义。

潇潇瘫着一张饼脸,顶着常宁意味深长的眼神,飞快撸下腕间的琥珀串:“完璧归赵。”

卫辛眼尖,一看好嘛,那腕子上套了四五条手串,从最不值钱的琉璃到越来越值钱的白银珍珠翡翠,五彩斑斓闪闪生辉,跟恨不得玛瑙串缠满半条胳膊的周景兴有一拼。

他当然不知道对方只是为了束发方便,也无意置喙,重要信物失而复得,难掩兴奋之情,真心实意地一拱手:“姑娘大气!”

潇潇瞟着老何,对此人记忆深刻:“长得丑想得美?”

老何赶紧拍马屁:“长得丑心地美,品质高洁力压群芳,我对姑娘的钦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潇潇不经夸,面露迟疑羞羞答答:“这样看来,我与你家公子也实属良配……”

贤智箝口,小人鼓舌。马屁有度,过犹不及。

老何卫辛逃之夭夭,中了箭的兔子都没他俩跑得快。

—— —— ——

颜玫瑰即刻就要动身回京,众人挽留不住,宋云便问:“这鸽哨……”

路城宋氏初以制衣起家,大宋早年曾随父到边塞驻军做生意,对此甚为敏感。

颜玫瑰语气淡淡:“云刑。”

慧聪大师沉下脸。

十三杀的确令人闻之色变,云香魂的确有些疯还变态,但二者勉强在可控范围之内。

而青龙会始作俑者云刑现身,则往往伴随着局势动荡,平民暴乱、营中兵变、疫病流行,此人凭一己之力搅动风云,动机目的均模糊不明。

天元喃喃道:“凶兆。”

颜玫瑰垂眸,侧颜完美,长睫森森如戟,寒凉有杀意。

朝廷已乱,否则老皇帝不会一意孤行,竭力清除异己,将慕容白一介文官派往战场,明摆着要人送死。

纵然九五之尊也难逃天人五衰,有人忻然放手,有人心有不甘。当今圣上年逾五十,共有四子三女,太子边纪,次子束扬,其余幼小不足道。两位长公主外嫁,唯有锦墨留在宫中。

皇上年老体衰,不复清明锐利的眼扫过朝班,耄耋老臣尚能惺惺相惜,韶华青春的则心怀嫉妒。太子边纪英武敏慧,颇得人心,皇上不喜久矣,常拟废太子而立次子束扬,苦无把柄可抓。不是没有,而是全赖左相龙琰安从中斡旋。

从中斡旋的其实是慕容白,左相在台前,慕容白居幕后。皇帝心里明镜似的。

边境动乱,玉门关开战在即,老皇上势必死死抓住这个机会。

颜玫瑰正自出神,谁也不肯惊扰。他虽着红,发带却是纯黑嵌珠,与散下的碎发一并垂在脸侧,脸颊如玉,稍倾抬眸,红黑白色彩秾艳,简直颜值暴击,“如有一日,我求大师等人或入诏狱、或劫法场,诸位可相助否?”

慧聪一凛,尚未开口,司徒明月已然道:“明月山庄必定竭尽所能。”

顾寒紧接着道:“雪山派任君驱驰。”

周景兴满口:“是是是好好好。”

宋云:“可。”

南宫霖愕然:“等等,我错过了什么?”

傅麟以手加额,莫之奈何:“各位稍安勿躁,我家公子未必会沦落至此。”

慧聪吃惊更甚:“你家公子?”

天元:“诏狱?法场?”

……

夕阳西下,明霞满天,将山边镀成一片绯红,蝉声渐落倦鸟归林,端的是一派和谐静谧的自然好景。

人群最末,懵懂不知变故的姑娘们在悄声议论:“小宋已经大好,明天宋氏就要返回路城。我们顺路,可以问问能否搭载。途中还路过小柳家宅,小柳要不要回家看看?”

明黄罗裙的少女坐在一截木头上,黑葡萄似的眼直愣愣的,两手托着下巴发呆。另一个翠绿衫子的偷偷摸摸绕到她身后,猛地在肩头一戳,少女蹭地跳起来:“我不是断袖!”

几个姑娘笑成一团,“你当然不是,我们信!”

柳静簧脸蛋粉红,真挚又执拗:“南宫霖也不是。”

姑娘们挤眉弄眼,再度笑成一团:“他当然不是!那些人逗着玩儿呢,你可真是个小傻瓜!”

柳静簧被挤兑得站不住,一扭身跑了:“不理你们,我要去找师父!”

小美人背影窈窕,生气勃勃,花蕊色的嫩黄裙裳应该颇中飞虫的意,一群蜂蝶嗡嗡嘤嘤紧随其后,自带聚焦光环,效果美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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