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何必动怒,”慕容越轻启檀口,手上端的茶盏不疾不缓放下,动作甚是清雅,“当日便已警告过温家,切不可参与恩科一事,温家不顾慕容家叮嘱,自愿入局,现如今,又想抽身离去,此事不是我慕容家能解之困,父亲,何故用这事迁怒于我。”
慕容首辅吹着胡子,“慕容家毕竟是她娘家,她又能如何?”
慕容越短促一笑,看向自家老爷子,“父亲,别忘记了温夫人这些年及及营营为的是谁?父亲何故自欺欺负人,温夫人她先是温氏,再是我慕容氏”
稍有停顿,接着淡声道,
“今日若是温府无事,温夫人还会差人过府?她生于权势之中,享受权势威望带来荣华富贵,不论以后如何,她理应承担后果。”
眉间几不可见的微微一蹙,几息之后,慕容老太爷才道,“此事按你说的处理,就这样吧。”
“父亲决定是明智的。”慕容越低低一笑,“等会我便要出发去寒云寺,这几日京城且是安定,若有急事,儿子自会归府。”
“你个逆子,我是如何于你说的,那女子已死,你这般作态又能如何。”慕容老爷子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又吼了出来。
能做什么吗?慕容越也问自己。
佛香缭绕,诵经声长,慕容越脱去华服,换上素缟,刚诵完经文,已是黄昏。
寒云寺有几颗平仲树,已长百年,慕容越素来喜欢诵过经文,绕道去往平仲树下。
这四颗平仲树乃是寒云寺镇守之宝,除圣上和住持,常人是不可随意进出的。
想要一睹为快之人,大多会选择到高山俯瞰而下,能够远远地看到树影。
虚怀大师对于沈柠柠提出想去看平仲树略有迟疑,片刻道,“此刻已有一位施主在平仲院,沈施主若不介怀,贫僧引沈施主去。”
“无妨,只要对方不嫌我们打扰便好。”沈柠柠只是想赏看,没有独占的癖好。
“柠姐姐,我回府上也种颗平仲树。”被老太太赶来烧香,去晦气的上官瑞启对平仲树也有了兴致。
沈柠柠笑了笑,揉了揉弟弟头,“随你的想法就好。”
姐弟俩跟在虚怀身后,远远就看见一片碧绿遮天蔽日覆盖于整个院落上方,天边的霞光柔和给平仲树调和了颜色。
柔和的光线透过树干照在那一道欣长身影之上,沈柠柠姐弟脚步一顿。
这人一穿素稿,白色的发带束起如瀑布般的青丝,他微抬头,深深凝望平仲树,一片叶子随风而落,无声停在他肩上,甚是温柔。
沈柠柠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慕容越。
更是看到他一身丧服,他在孝期,可不曾听言近一年慕容家有丧事,他是在为谁守孝?
似有察觉有人到来,慕容越转头望过来,目光落在沈柠柠身上不由一凝。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沈柠柠,但她那熟悉的眼神直冲脑门,让他有些晕眩。
待姐弟俩走近,慕容越才敛去神色,互相行礼。
“三爷,你怎么在守孝?”不得其解的上官瑞启问慕容越。
慕容越抬手要揉上官瑞启的头,却被上官瑞启躲了过去,“哎呀,被人揉脑袋会长不高的。”
慕容越手顿在空中,脸上的笑温和暖人,却未回答上官瑞启的问题。
慕容越晚上还有诵经,便说了几句话,作揖便向庭院门走去。
“柠姐姐,你坐这,站着多累。”一屁股坐在巨石上的上官瑞启,招呼沈柠柠。
沈柠柠摇头,“平仲叶灌的香枕,尤其助睡眠,待秋日……”
待秋日她还在吗?
上官瑞启,“待秋日怎么了?”
沈柠柠笑着说着别的话,渐渐姐弟俩就忘记刚才的话。
快出平仲院的慕容越不由哑然一笑,方才第一眼,他见沈柠柠熟悉的眼神,他以为眼花,甚至心口不由刺痛一下。
此刻再见沈柠柠周身淡淡忧愁,他确信他的执念已成魔已生出幻觉。
她向来随心自在,何时都是笑着,怎么可能如此柔弱且忧愁。
慕容越转身,无声地离开院子。
丝毫没有影响沈柠柠姐弟,姐弟俩绕着庭院又说着趣话,大多是沈柠柠听上官瑞启讲。
“也不知道沈柠柠和上官端皓去了何处?”
沈柠柠和上官端皓对视一眼,两人都望向月洞门儿相对厚实的围墙。
想来这说话的人应该是知道,平仲院是寒云寺禁地,才敢在平仲院相连的地方密言。
“我这也是为你操碎了心,上京城的世家已对沈国公府意动,虽说娶妻娶贤,沈柠柠虽然出身乡野,但她身份对你只有助力,娶了她,你再想娶谁,为娘决不阻拦。”
“母亲……此话当真……我可迎卞敏入府。”激动男声接着响起。
这是看上她背后身份地位,又嫌弃她出生不好?
沈柠柠听得乐了,什么人也配对她挑三捡四?
一旁的上官瑞启拳头紧握,感觉到自家弟弟情绪变化,沈柠柠就按住他的肩膀,噙着笑对弟弟摇头。
“若非如此,能轮到咱们?”妇人冷笑说道,“再如何粗鄙不堪,只要你迎沈柠柠入门,你父亲必会高看你,便是她死在温家,沈家与你始终是姻亲。”
温家?
上京城有两个温家,世家出身的温家,另一户皇商温家。
若是为沈家女喜欢,无论身份地位如何在沈家面前不值得一提,可这些人自己什么身份都看不清,竟敢往沈家女面前凑,沈柠柠眸光凝聚点点杀气。
两人又嘀咕几句,无非是尽快找到沈柠柠,给沈柠柠留下好印象种种之言。
“去查查是何人?”沈柠柠吩咐阿绿。这时他们的丫鬟来通知找遍了未曾寻到人,母子俩准备去寺门等。
“柠姐姐放心我去。”敢算计她柠姐姐,上官瑞启已准备叫吉祥等人准备去收拾人。
沈柠柠摇头,“这事不值得费心。”八壹中文網
这世间情爱于她而言,从不在意,她在乎只有大燕安稳,还有沈家人是否安康。
“柠姐儿,是温祭酒的嫡次子。”阿绿将打探情报回禀。
“温家嫡次子?”沈柠柠轻呵一声。
那个不学无术,日日流连花街柳巷的温家三子?
“是时候归府了,正好看看,是何人竟然如此自信!”沈柠柠抬脚向大门而去。